“总好过某些人，亲手将所爱送上绝路。”
墨渊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惊雷，精准地劈开了在场所有嘈杂的音浪，直直砸在谢无妄的心口。那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毒刺，狠狠扎进他百年未曾愈合的、最深最痛的伤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谢无妄周身那澎湃如海、凛然不可侵犯的仙灵之气，像是被瞬间凿开了一个口子，产生了极其剧烈、完全不似他这般境界之人应有的波动。他脸上那层冰封的面具“咔嚓”一声碎裂开来，露出底下近乎狰狞的痛苦与狂怒。那双总是映照着星辰万象、清冷无情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翻涌着毁灭一切的风暴。
“你……找……死！”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磅礴的威压不再针对整个魔域，而是如同凝聚成实质的巨山，轰然压向墨渊一人！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地面上的碎石开始自主跳动、崩解。
云昭站在两人之间，只觉得呼吸一窒。墨渊那句话，同样像一把钥匙，开启了她前世记忆中最惨烈的那扇门——剜心之痛，穿胸而过的冰冷剑锋，以及谢无妄当时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如今想来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恰好落入了正死死盯着墨渊的谢无妄眼中。
在他此刻近乎偏执的解读里，这半步，是畏惧，是疏离，是认同了墨渊的指控！她怕他？她认为他和墨渊说的一样，是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这个认知像最烈的毒火，瞬间焚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轰——！”
谢无妄体内压抑到极致的力量，因这剧烈的心神动荡，终于失控地爆发开来。一道纯粹到极致、耀眼到刺目的仙光，以他为中心，如同失控的太阳，悍然炸开！这光芒并非攻向墨渊，而是他道心失守下，纯粹的能量外泄。
然而，这里不是仙界，是魔域！是充斥着与他本源力量截然相反、相生相克的混沌魔气之地！
就在那纯粹仙光爆开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个魔域大地，仿佛一头被惊醒的远古巨兽，发出了沉闷而愤怒的咆哮。众人脚下，那由暗色巨石铺就的地面，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黑色闪电般蔓延开来，从中喷涌出浓郁如墨的魔气。
天空，那轮永恒散发着幽紫色光芒的魔日，光芒瞬间黯淡，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遮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从大地深处、从虚空之中凭空浮现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复杂、古老，蕴含着令人心悸的蛮荒气息，它们急速在空中交织、蔓延，眨眼间便构成一个覆盖了整个苍穹的巨大结界网络！
“糟了！是万古封魔阵！”墨渊脸色骤变，之前的慵懒与讥讽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怒，“谢无妄！你干了什么？！你纯粹的仙灵本源，激活了魔域的古老守护结界！”
他的吼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那暗红色的结界已然成型，道道血色神雷如同狂暴的雨瀑，无差别地倾泻而下！这并非普通的雷电，其中蕴含着专门侵蚀、消磨仙灵之力的可怕规则。同时，地面上喷涌的魔气化作无数只扭曲的鬼手，缠绕向所有人的脚踝，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拖入深渊的力量。
混乱！彻底的混乱！
原本对峙的仙尊与魔尊麾下，此刻全都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境地。魔兵们尚能依靠自身魔气稍作抵抗，但那些血色神雷对他们同样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而谢无妄带来的几名仙将，更是首当其冲，在雷光下仙甲黯淡，惨叫着被魔气鬼手拖拽，形势岌岌可危。
谢无妄自己也成了结界重点“关照”的对象。无数血雷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汇聚成一股粗壮无比的光柱，持续不断地轰击在他撑起的仙元护盾之上，发出“滋滋”的腐蚀之声。他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更要命的是，这结界的力量似乎在不断汲取他外放的仙力，变得愈发强大。
而云昭，因其特殊的状态——身具灵族本源，又重塑于凡人之躯，此刻体内气息混乱，反而成了场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但结界无眼，一道散逸的血雷余波，如同毒蛇般朝她当头劈下！那速度太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性的红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心！”
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惊怒与焦灼的喝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玄色身影与一道白色身影，如同两道撕裂混乱空间的闪电，不顾自身承受的结界压力，同时向她扑来！
墨渊周身魔气暴涨，化作一面厚重的玄色盾牌，硬生生挡在云昭身前。
而谢无妄，竟是在硬抗着主雷柱轰击的同时，强行分出一道凝练无比的仙元，后发先至，化作一只晶莹剔透的巨手，轻柔却坚定地将云昭整个人笼罩、保护在内。
“轰隆——！”
血雷狠狠劈在墨渊的魔盾与谢无妄的仙元手掌上，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涟漪，将周围的魔兵都掀飞出去。
墨渊闷哼一声，持盾的手臂微微颤抖，看向谢无妄的目光复杂难明。
谢无妄则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为了分心保护云昭，他本体的护盾剧烈波动，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云昭被安全地护在那只仙元巨手之中，毫发无伤，她抬起头，看着那两个因为她而暂时放弃了争斗，却在结界狂潮中各自艰难支撑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墨渊抹去嘴角一丝被震出的血迹，目光扫过岌岌可危的部下和持续发威的结界，最终落在脸色苍白的谢无妄身上，声音沙哑而冰冷：
“谢无妄，不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就收起你那套仙尊的架子！想活命，唯有联手，先破了这结界核心！”
谢无妄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自己力量守护着的云昭，那眼神中翻涌着无尽的后怕、未消的痛楚以及一丝决绝。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生灵头上，方才那势同水火的生死对峙，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渺小。
谢无妄收回目光，看向墨渊，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
暂时的、脆弱的、基于生存本能而缔结的同盟，在这毁灭性的乱局中，仓促达成。
然而，结界核心在何处？这突如其来的古老阵法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条被迫通行的路，前方是生门，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一切，都笼罩在未卜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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