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沈栀感觉整个屋子都变了样,即使谢凛还没来。空气里仿佛已经渗透进一个陌生人的气息,让她无处安放。她在家中来回踱步,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又别扭。
那个决定,在茶楼里做下的时候,有种破釜沉舟的悲壮。但回到自己的地盘,理智又开始回笼,巨大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来。她真的要让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住进自己的家?把最隐秘、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收拾谢凛即将入住的客房。那是一间不大但干净的房间,平时用来堆放杂物或偶尔接待朋友。现在,它即将迎来一位带着古老秘密的“研究者”。她把房间里私人的东西收好,扫了扫地,尽量让它看起来整洁一点。
下午三点多,门铃响了。
沈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
谢凛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箱子,身后还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他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和长裤,少了在古镇时的那种书卷气,显得更生活化了一些,但眉宇间的平静和疏离感依然没变。
“沈小姐,我来了。”他的声音不高,语气自然,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位熟悉的朋友。
沈栀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种“自然”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入侵。她往旁边让了让,艰难地开口:“进来吧。”
谢凛提着箱子进门,动作利落。他带来的东西不多,但每个包裹都透着一股子年代感。有像是装书的木箱,有用布严严实实裹起来的长条形物体,还有一些小巧但造型古怪的盒子。
“东西有点杂。”谢凛注意到沈栀打量的目光,解释了一句,“有些是研究需要的工具和材料。”
“啊,没关系。”沈栀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更忐忑了。工具和材料?听起来就不太正常。
她指了指整理好的客房:“你就住那间吧。”
谢凛点头,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一一将包裹搬了进去。沈栀站在客厅里,看着他来回穿梭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家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占领”。她想帮忙,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而且心里隐隐排斥触碰他的东西。
谢凛很快就将所有东西搬进了房间。他没有立刻整理,只是将它们靠墙堆好。
“谢谢沈小姐。”他走出房间,对沈栀说道,“我先稍微收拾一下。”
“好……”沈栀应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空气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两人站在客厅里,一个平静,一个局促。屋子虽然不大,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个……你晚上想吃什么?”沈栀绞尽脑汁,试图打破沉默。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或者各回各屋吧?
“都可以。”谢凛回答得简洁,“我不挑食。”
“那……我随便做点吧。”沈栀说完,立刻转身进了厨房,仿佛逃离了尴尬的战场。
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沈栀能感觉到谢凛的存在。他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只要她一停下动作,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会若有似无地传来。她知道他在客房里整理东西,或者可能已经在开始他的“研究”了。
她悄悄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谢凛正坐在客房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在看。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栀的心情复杂极了。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宁静和深邃,看起来完全不像会图谋不轨的恶徒。他身上没有那种油腻或轻浮的气息,只有一种学者的严谨和一丝难以捉摸的古意。
但正是这种古意,这种对她身上印记的非同寻常的了解,又让她感到恐惧。他是研究者,可他的研究对象是她,是长在她身上的诅咒。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一个案例?一个样本?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防备和不适,像两只小虫子,在她心里爬来爬去。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继续洗菜切菜。
晚饭是一顿安静得有些诡异的饭。沈栀做了两个家常菜,她平时一个人吃饭总是随意得很,很少这么正式。谢凛吃得很慢,很仔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偶尔会抬头看看她,但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平静的观察。
“菜很好吃。”饭后,谢凛说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谢……谢谢。”沈栀有些不习惯,脸颊微微发热。
洗碗的时候,沈栀发现谢凛走到客厅靠窗的位置,从一个包裹里拿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些用兽骨或玉石雕刻成的细小物件,形状像符文,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他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窗台上,面向月亮的方向。
沈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的恐惧又冒了出来。这都是些什么?他的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之前只以为是看书、记录,没想到还有这种……像是布置法阵一样的东西。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她忍不住问道。
谢凛回过头,眼神平静如水:“一些辅助观察和镇压的工具。”他没有详细解释,但这个回答已经足够让沈栀心惊肉跳了。镇压?镇压什么?是她身上的诅咒,还是那些他说的“不属于这个维度的东西”?
他布置好那些东西,又回到客房,开始整理他的书。沈栀听到房间里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偶尔挪动家具的轻响。
第一个夜晚,在同一个屋檐下。
沈栀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微弱动静,怎么也睡不着。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让空气都显得陌生。她知道谢凛就在隔壁,他可能在看书,可能在研究那些古怪的物件,甚至可能在“观察”她。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房门。蝴蝶胎记的位置,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细微的痒意,像是被看不见的虫子爬过一样。这不是剧痛的前兆,而是一种更微妙的、让她警惕的感觉。仿佛因为谢凛的到来,因为那些古老的物件,胎记里的东西也被惊动了,开始蠢蠢欲动。
她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这种不适。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谢凛那句“我的研究,让我对如何应对这些有一定经验”。他说他能镇压那些“东西”,能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恐惧、戒备、不适……在这些情绪的缝隙里,一丝微弱的依赖和期望正在悄然生长。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他带来的希望。即使与虎谋皮,即使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她也想试试。她太想摆脱那个折磨她半生的印记了。
她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同居生活就像一场别扭的默剧。两人尽量保持距离,客气而疏离。谢凛白天大部分时间待在客房里,偶尔出来倒水或者去洗手间。沈栀在客厅或自己的工作室里忙碌,尽量避免与他产生不必要的交集。
他们共享同一个厨房,但吃饭时间错开;共享同一个客厅,但很少同时在里面;共享同一个屋檐,但心与心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沈栀能感觉到谢凛一直在观察她。那种目光虽然不露骨,却无处不在。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情绪变化,甚至她不经意间的身体反应,都可能在他的“研究”范围内。这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羞耻和不安全感,仿佛自己是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样本。
有一次,沈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水洒了一地。她正手忙脚乱地擦拭,谢凛从房间里出来,没有说话,只是递给她一卷新的纸巾。他的动作很自然,就像一个普通的家人。但沈栀接过纸巾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一股奇异的、冰凉的触感传来,让她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谢凛的眼神没有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把水擦干净。这微小的互动,让沈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发现谢凛的生活习惯非常规律,早睡早起,饮食清淡。他似乎对她的作息和饮食也很在意,偶尔会不经意地问一句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或者暗示她早点休息。这些细节,让沈栀感到一丝暖意,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戒备压了下去。这是关心,还是研究的一部分?他是在观察她的健康状况,还是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合租人”?
她的情绪在这段时间里变得非常敏感,戒备、好奇、恐惧、不适,以及一丝微弱的、对可能的解脱的期望,交织在一起。她试图通过观察谢凛来了解他,但他的平静和深沉让她无从下手。他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她有时候会偷偷看一眼客房门口窗台上的那些古怪物件。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在夜晚的月光下,投下模糊而神秘的影子。她总觉得这些东西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凉意,让她脊背发麻。
时间一天天过去,沈栀后背蝴蝶胎记的位置,那细微的痒意开始变得频繁。偶尔,还会伴随着一种熟悉而细微的钝痛,像是遥远而模糊的警告。沈栀知道,月圆之夜快到了。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也是诅咒力量最活跃的时候。
她既害怕剧痛的到来,又隐隐带着一丝期待。期待谢凛所说的“介入”和“镇压”是否真的有效。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关系到她是否能从这个无止境的痛苦循环中解脱出来。
她望向谢凛紧闭的客房门。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他一定在为即将到来的时刻做准备吧?
她不知道谢凛会怎么做,也不知道过程会是怎样的。她只知道,那个月圆之夜,她将不得不再次面对最深的恐惧,而这一次,她将不再是独自一人。一个神秘的男人,带着古老的秘密,将与她一同面对。
而他的手,或许会触碰到她最隐秘的伤疤。
沈栀的心脏砰砰跳动,既是恐惧,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未知和解脱的复杂渴望。月亮,在窗外静静地,一点点盈满。一场关于诅咒、关于身体、关于信任与救赎的“研究”,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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