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尔沉默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孩。
月光下，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那不是一个玩笑该有的眼神。
戴尔没有丝毫惊奇，毕竟，他曾观察她许久，
在农场，她执意要让大家撤离。
在来监狱的路上，她莫名其妙的焦躁和不安。
还有这一次，她不顾一切地冲进锅炉房，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救下了洛莉和孩子。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终于在他脑子里拼凑出了一幅完整的、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的图景。
戴尔没有追问，只是沉默了片刻。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
“虽然我不太理解，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但在你原本知道的那个世界里，我的结局……是什么？”
林疏月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戴尔会问得这么直接。
她看着他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在农场……”
“你被行尸开膛破肚”这后半句话死死地卡在她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戴尔明白了。
他脸上没有出现林疏月预想中的恐惧或震惊，反而露出一个了然的、甚至有些释然的微笑。
他抬起手，像一个慈祥的父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想，我应该知道我原本的命运了。”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但是，林。”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
“你听着，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能把所有人的生命都扛在自己肩上，那太沉重了，会压垮你的。”
“你看看我。”
戴尔指了指自己。
“按照你说的，我本该早就死在农场了，对吗？”
“可我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跟你说话，看着月亮。”
“是你，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如果不是你当初执意要加固农场的围栏，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们在农场早早撤离，我们或许根本撑不到找到监狱。”
“我可能早就饿死了，或者病死了，或者在某一次尸潮里，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是你，给了我这些多出来的日子。”
“对我来说，从离开农场的那一天起，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从死神手里赚回来的。”
“这都是你的功劳。”
“你救了t仔，你救了洛莉，你救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你甚至救了我这个本该死去的老头子。”
林疏月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可是……奥蒂斯他们……”
“我们每个人，从决定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死去的准备。”
戴尔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你能救一个，就是奇迹。你能救一群，那就是上帝了，孩子。”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孩子，真的够多了。”
“别再为那些你无法改变的事情折磨自己了。”
“我们活在当下，珍惜每一个还活着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戴尔的话，像一道温暖的光，驱散了林疏月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
是啊。
她为什么要去纠结那些逝去的人，而忽略了那些因为她，还好好活着的人呢？
她改变不了所有悲剧，但她确实已经改变了很多。
她看着身边的老人，这个在原着中拥有着崇高品德，却无奈早早退场的老人，如今就活生生地坐在她身边，用他的人生智慧，开解着她。
这就够了。
这已经，足够了。
林疏月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她从外套里伸出手，紧紧地回握住戴尔拍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谢谢你，戴尔。”
“谢谢你。”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背负着剧透的穿越者，只是一个在末世里找到依靠和慰藉的幸存者。
戴尔笑了笑，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家人，就该互相扶持。”
如果说，赫谢尔是瑞克的指路明灯，那戴尔，则是林疏月的心灵港湾。
夜色渐深，星光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监狱高墙上的风依旧冷冽，可林疏月却觉得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寒意终于被驱散了些许。
戴尔望着远处摇曳的树影，忽然轻声道：“其实……我猜到了。”
林疏月侧头看他。
“猜到什么？”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猜到你不属于这里——或者说，不属于‘现在’。”
“从你为了救索菲亚不顾一切冲出去，从你总是下意识避开某些看似安全的路，甚至从你看我们的眼神……”戴尔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段早已尘埃落定的往事。”
原来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早被这个睿智的老人看穿了端倪。
“你……不觉得荒谬吗？”
戴尔耸耸肩，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这在末世已是奢侈品。
他慢悠悠地点燃，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孩子，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世界本身就是荒谬的。”他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目光平静而深邃，“丧尸横行是荒谬，文明崩塌是荒谬，而我们这群人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更是最荒谬的奇迹。”
“所以，多一个知晓未来的异乡人，又算什么？”
林疏月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
是啊，这本来就是个疯狂的世界。
戴尔忽然正色，布满老茧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试图承担所有人的命运。”他的目光如炬，“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林疏月——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同伴。”
她鼻尖一酸，用力点头。
夜风掠过荒草，远处传来守夜人换岗的窸窣声。戴尔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走吧，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清理东侧围墙的行尸，这次你可别又偷偷替格伦值夜班，那小子最近总跟我抱怨抢不到表现机会。”
林疏月噗嗤笑出声，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穿越者的身份不是诅咒，而是馈赠。
她或许改变不了所有悲剧，但她改变了戴尔的命运，改变了t仔的命运，改变了那些本该死去的、活生生的人们的命运。
而他们，也反过来拯救了她濒临崩溃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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