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蓝羽所料，后宫之中的刘贵妃也听闻了市井间愈传愈烈的流言，心中焦急，立刻派人将父亲刘魏请入了宫中。
“父亲，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您说有几分真？几分假？”刘贵妃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保养得宜的脸上染上一抹忧色。
刘魏在宫外，消息自然比深居后宫的贵妃更为灵通。他沉声道：“前几日老夫便已听闻。这流言的源头，似是起于浣花楼的一出新戏，讲的不过是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老套故事。但据下面人回报，景王在麓山书院时，确实与孙家小姐有过接触，且并非私下，当时孙首辅以及几位朝中同僚皆在场。”
刘贵妃闻言，眉头蹙得更紧：“孙承宗此人，父亲您再了解不过。他若无意，怎会放任自家精心培养的嫡孙女与外男多有接触？他一直将那孙伊依视若珍宝，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刘魏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正是老夫所虑之处。公开场合的接触，有时比私下往来更值得警惕，这往往意味着长辈的默许甚至推动。孙首辅的态度，才是关键。”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我们都小瞧了这位景王殿下。他刚回京便直奔麓山书院，原以为是为了那个义妹，如今看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盯上的是孙首辅这块硬骨头，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清流与部分世家势力。”
刘贵妃气得攥紧了手中的锦帕：“他萧景玄有何依仗？无母族庇佑，在京城更是根基浅薄！如何能与我的容儿相比？这孙承宗莫非是老糊涂了，放着现成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去选那条荆棘丛生的小路！”
“娘娘息怒。”刘魏冷静分析道，“孙承宗宦海沉浮数十载，能稳坐首辅之位，岂是易于之辈？他之前对我们既不明确拒绝，也不爽快应承，便是在待价而沽，权衡利弊。晋王殿下条件优越，众所皆知，正因如此，我们所能提供的，于他孙家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而景王势单力薄，此时若得孙家鼎力相助，无异于雪中送炭，这份情谊，自然远比锦上添花来得厚重。”
“那……父亲，我们眼下该如何应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结成联盟？”刘贵妃心急如焚。
刘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娘娘不必自乱阵脚。皇子婚事，关乎国本，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只要圣旨未下，一切皆有变数。况且，景王如今风头正盛，看似是好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风头太劲，也未必是福气。”他意味深长地没有把话说完，但刘贵妃已然明白，那位高坐龙椅的陛下，心思深沉，最是忌讳皇子势力过大，威胁皇权。
尽管如此，刘贵妃仍不放心：“话虽如此，此事还需父亲多多费心筹谋。即便……即便这孙伊依最终不能成为晋王妃，也绝不能让她便宜了萧景玄！”
夜色渐深，戌时刚过，萧景玄才从外面回到王府。他刚踏入前厅，便见墨迁如同影子般静候在那里。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书房，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临河县一事，查得如何？”萧景玄褪下沾染了夜露的外袍，直接问道。
墨迁躬身回禀：“殿下，临河县令赵德柱对接的是一个名叫黑三的地头蛇。我们的人跟踪黑三，最终线索指向了九江郡郡蔚，张丛生。此人行事极为谨慎，所有明面上的赃活都由黑三经手，若非此次追查北漠流出的那批破损兵器，很难直接关联到他身上。”
萧景玄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赵德柱那边呢？”
“赵德柱此人贪财且留有余地，他手中掌握着‘利来车马行’的详细往来账目，时间、数量、接收人画押，一应俱全。上面明确记载了多次运送‘废旧铁器’、‘破损弓弩’等物前往指定地点。”墨迁答道。
“账本可拿到了？”萧景玄追问，眸色深沉。
“回殿下，账本原件已到手。为免打草惊蛇，属下已命人精心复刻了一本，放回原处。”墨迁做事向来稳妥。
萧景玄微微颔首，对这个处理方式表示认可。“黑三此人，继续派人盯着，暂时不要动他。张丛生的底细，摸清了吗？”
墨迁略一迟疑，道：“从明面上看，张丛生确是刘尚书的人。但属下深入探查后发现，由此事产生的巨额利益，似乎并未流入刘尚书的囊中。”
萧景玄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眉头紧锁：“钱没进刘魏的口袋？再派人跟紧，查清这批被处理的兵器最终流向了何处！若刘魏未取钱财，是否有私自囤积军械、图谋不轨的嫌疑？”这个推测让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属下领命！”墨迁肃然应道。随即，他又补充汇报：“殿下，属下此次办完临河县之事后，随韩主事回了一趟暗刃总部。营主特意让属下带话给殿下。”
听到“营主”二字，萧景玄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些许：“舅父？他有何事嘱托？”
墨迁恭敬回道：“营主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能尽力促成与孙首辅一系的联盟。”
萧景玄闻言，眉头再次蹙起，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悦：“营主远在暗刃，如何得知孙首辅之事？”他前往麓山书院，韩烨并未随行，跟随的都是他自己的亲卫。而他的亲卫，绝无可能在他未授意的情况下，将书院中发生的事情透露给韩烨。他记得清楚，韩烨是在他抵达书院的第二日离府的，而蓝羽……正是在回京当晚见过韩烨！
电光石间，萧景玄已然明了。韩烨的消息来源，只能是蓝羽！
好一个蓝羽！当真是步步为营，算计精深！竟然懂得借舅父和暗刃之势来向他施压！萧景玄心中怒火翻涌，面上却愈发冰寒。
他强压怒意，问墨迁：“舅父那边，可有何具体行动？”
墨迁如实禀报：“营主已在几日前，命人将殿下与孙小姐在书院相识之事编成戏剧，于浣花楼每日上演。”
萧景玄眸光一凛：“如今市井之间，已有风声了？”
“回殿下，确已传开。如今街头巷尾，多有议论殿下与孙小姐……英雄美人，天作之合。”墨迁低头回道。
萧景玄这段时间忙于北狄和谈的各项筹备，对市井流言确实关注不多。只是这几日上朝或办公时，偶有官员遇见他，会笑着说些“殿下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古美女配英雄”之类的恭维话，他当时并未深想，只当是寻常客套。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这流言竟已传得如此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本王知道了。你且先下去，继续盯紧张丛生和黑三那条线。”萧景玄声音冷沉。
“是！”墨迁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玄一人。跳动的烛火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暗不定。他原本因公务繁忙和顾及蓝羽心情，这几日都未曾踏足兰汀水榭，只是每日让周管家详细汇报她的情况，知她身体渐愈，还暗自松了口气。哪曾想，她人在病中，却早已布好了局，甚至不惜借助暗刃的力量来推动此事！
一股被算计、被推着走的愠怒，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在他胸中交织升腾。他猛地站起身，决定不再等待，今夜，他必须去兰汀水榭，亲自问一问那个心思百转的“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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