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因之前过深，内里并未完全长好，今日马背上最后一击的剧烈拉扯，将表面结的痂硬生生撕裂开来，露出了底下鲜红的嫩肉。
萧景玄仔细地为她处理着。先是用干净棉布蘸取止血药粉，小心翼翼地按压在伤口上，待血势稍缓，又用另一种药水轻轻擦拭消毒，他的动作尽可能放得轻柔，但药水触碰到破损的皮肉时，蓝羽仍不可避免地微微颤了一下。萧景玄立刻停下，抬眼看了看她，见她只是抿着唇，便又继续，将那促进愈合的膏药均匀地涂抹在伤处，最后才取过洁净的白纱，开始包扎。
他身形比蓝羽高大许多，此刻低着头，专注的神情全然落在她眼中。平心而论，景王殿下的包扎技术实在算不得精湛，纱布缠绕的松紧和层次都略显生涩，一看便知并非熟手。然而，他做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与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只是全程他都紧绷着脸，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看着他这般模样，蓝羽心头忽然软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疼。她似乎，并不愿意看到他如此不开心。
“怀舟的生辰……也快到了吧。”她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正在系结的萧景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动作，并未应声。
蓝羽继续道：“我记得的。已经……提前想好了要送怀舟什么生辰礼。”
萧景玄这时已包扎妥当，他仔细地将蓝羽的中衣轻轻拉上，遮住那缠着白纱的肩头。蓝羽刚要抬手自己系上中衣的腰带，却被他阻止。他抬起头，对上她眼中那抹带着些许哄慰意味的柔光，伸手拽过那根细带，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阿羽莫不是……刚刚才想起来本王的生辰礼物？”
蓝羽被他戳穿，下意识抿了抿唇。他说的确是实话，在此之前，她并未深思过此事。但她立刻调整了表情，一脸认真地否认：“怎么会？”
萧景玄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一边笨拙却仔细地帮她系着衣带，一边旧事重提：“本王看你送给林大人的那份礼，倒是极其用心。”
蓝羽无奈，解释道：“怀舟多虑了。那方手帕不过是我当初学习女红时练手的绣品，实在谈不上用心。当时恰逢陛下下了让你回京的旨意，我想着日后与林大人也不会多有来往，便将那练习之作当作临别赠礼罢了，并无特殊含义。”
“练习之作？”萧景玄显然不信，语气里酸意未消，“你当本王没看见下面那‘兄长无忧’四个字？”
“那字是头一天才临时补绣上去的。”蓝羽叹了口气，见他越发较真，索性轻轻“嘶——”了一声，蹙眉道，“有点疼。”
果然，萧景玄立刻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却依旧带着责备：“现在知道疼了？受伤这么久，就不知道寻个机会先处理一下？我看你方才与林文轩谈笑风生时，精神倒是好得很。”
蓝羽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狡黠：“怀舟今日在陛下面前，特意言明我与林大人的兄妹关系，后又让我随他一同去向各轩室敬酒，不就是为了将这‘兄妹’之名坐实吗？这怎能叫谈笑风生，分明是兄友妹恭，正合你意才对。”
萧景玄知道以蓝羽的聪慧，定能很快看穿他的用意。他轻哼一声，带着点被看穿的不自在，又有些理所当然：“林文轩不是喜欢当你兄长吗？本王成全他。”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蓝羽眼里，声音低了几分，“若非想着日后你我大婚，你需得有兄长送你出门……本王才不稀罕这层关系。”
蓝羽闻言一怔，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原以为他此举只是为了断绝林文轩可能存在的其他心思，却没想到，他竟已考虑到那么遥远的未来——他们的大婚。她望着眼前这个刚刚为她仔细整理好衣裳，此刻又将那玄色披风仔细为她披上、系好带子的男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只盼着这京城的风云变幻能早日尘埃落定，这场戏能快些唱完，否则……她真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萧景玄将她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坐正身子，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现在，阿羽可以好好说说，为本王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蓝羽顺从地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伸手牵过他的大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划，卖了个关子：“暂时……还是个秘密。”她转而说起正事，语气认真起来，“这萨仁公主入了后宫，会不会反而成为你的阻碍？”
萧景玄反手将她的柔荑紧紧包裹在掌心，语气笃定：“放心，她还阻碍不到本王。在大晟，她无根无基，唯一能指望、也必须指望的，只有本王。”
蓝羽微微仰头：“她入宫，指望的不该是陛下吗？”
萧景玄低笑一声，带着对朝局与人心的透彻分析：“父皇并非沉溺美色之人。萨仁或许会得宠，但父皇心中，江山社稷、朝局平衡永远排在首位。即便再得宠，父皇也绝不会让她诞下子嗣，更不会允许她扰乱现有的朝廷格局。这一点，萨仁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并不傻。”
蓝羽今日是第一次面见大晟皇帝萧彻，虽未敢直视天颜，但那沉稳威严的声音，以及寥寥数语间散发出的无形威压，都让她印象深刻。在位二十余载，将大晟治理得国力强盛、府库充盈，这位帝王绝非庸主。观其后宫，妃嫔不算繁盛，今日这般场合，身边随侍的美人也并不多。他是一个牢牢掌控权力、且善于运用权力的君主，堪称明君。而明君，大抵总是薄情的。
“北狄使团不日也该离京了，”蓝羽换了个话题，“下一步，怀舟有何打算？”
萧景玄把玩着她的手指，沉声道：“阿羽可还记得，你回京途经临河县时，发现的那批废旧军械异常处理之事？”
蓝羽眸光一闪：“怀舟是想从这里作为突破口？”
“嗯。”萧景玄颔首，“依旧是慢刀割肉的法子。先从外围证据入手，一步一步，将兵部内部彻底肃清干净。”
“那……”蓝羽抬眼看他，眼中带着期待，“日后怀舟若外出查案或是巡防，可以带上我吗？”
萧景玄低头，看着怀中人清亮的眼眸，心头微软：“阿羽想陪本王一起？”
“我不喜欢留在原地被动等待，”蓝羽语气坚定，带着与她外表不甚相符的果决，“我更想……与你并肩同行，一起努力。”
这句话，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驱散了萧景玄心中积攒了一整日的郁闷与阴霾。他心头一暖，低头，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落在她的额间，带着无比的怜爱与承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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