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陈默批完的奏折上。他拿起陶仲文那本索要药材的奏本，朱笔落下时，笔尖带着几分现代项目审批的利落：“所需物料，需详列预算明细、炼丹成功率分析及过往案例数据，交司礼监战略发展司做成本效益评估后，再议。”
没有直接驳回，却用 “补充材料” 的要求，给这场 “修仙索贡” 按下了暂停键。这道旨意传到宫外时，不仅冯保捻佛珠的手顿了半拍，连陶仲文的炼丹观里都炸开了锅 —— 皇帝要道士写 “预算报告”？还要小太监评估 “成本效益”？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 “亵渎”！
冯保坐在值房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原以为皇帝就算驳回，也会顾及 “修仙” 的旧情，没想到竟是这般不讲情面的 “流程化处理”。那 “成本效益评估” 六个字，他虽不懂具体含义，却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的拒绝 —— 皇帝根本不吃 “长生金丹” 这一套了。
陈默没心思理会宫外的议论，他的注意力全在尚膳监的审计报告上。库房大使 “失足” 溺亡的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 这绝不是意外，背后一定有人想掩盖真相。他抬头看向黄锦，语气带着项目经理的严谨：“那个死了的库房大使，他经手货物的明细记录能找到吗？比如送货商、接收人，哪怕是最琐碎的台账也行。”
黄锦面露难色，躬身回话：“皇爷，这种细务一般不会记在总账上，大多是口头交接。而且…… 人已经没了，想查也找不到头绪了。”
就在陈默思索下一步对策时，殿外传来通传：“都察院御史联名上奏，请陛下御览。”
“又是这群只会空谈的言官。” 陈默皱了皱眉，却还是让黄锦把奏本呈上来。他前世最烦只会提问题、不给方案的下属，如今对这群御史也没什么好感。
可翻开最上面一本奏本时，他的目光却瞬间定住了。开篇没有半句歌功颂德的废话，直接写道：“臣闻陛下设战略发展司审计内库，查尚膳监亏空，此乃革除积弊之英明之举！然审计当穷根究底，若只查尚膳监一隅，恐难除病根！”
陈默挑了挑眉 —— 居然有御史支持他的审计？他继续往下读，只见奏本里列举了宫内采买的种种弊端：“蜡烛灯油，市价一钱，宫购一两；瓷器绸缎，劣品充优，徒耗国帑；更有甚者，采买之物十之八九堆于库房腐朽，皆因宦官与商户勾结分肥！”
言辞犀利，逻辑清晰，还带着具体事例，完全不像其他奏本那样空洞。陈默翻到末尾，看到署名时，心中一动 —— 海瑞。
原来是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 “海笔架”！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闯入视野。他抬头问黄锦：“这个海瑞，现在是什么官职？”
“回皇爷，海瑞现任福建南平县教谕，是个未入流的小官。这本奏本，应该是通过通政司转呈上来的。” 黄锦回道。
一个远在福建的小官，竟能摸清宫闱采买的弊端，还敢直言上奏？陈默心中有了计较 —— 他正需要一个敢啃硬骨头、不怕得罪人的 “愣头青”，打破当前审计受阻的僵局。而海瑞，无疑是最佳人选。
“传朕旨意，” 陈默沉声道，“调福建南平县教谕海瑞入京，任都察院经理司经理，正六品，即日赴任。”
把海瑞放在都察院，既能发挥他 “风闻奏事” 的职权，又能与黄锦的战略发展司形成 “一明一暗” 的配合，双管齐下查贪腐，再合适不过。
三日后，海瑞抵京。他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先拜访上官、疏通关系，而是直接递牌子请求面圣。陈默在偏殿接见他时，只见眼前人四十多岁年纪，面容清癯，皮肤黝黑，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穿得一丝不苟，行礼时腰背挺直，眼神里没有丝毫谄媚，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坦荡。
“臣海瑞，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平身。” 陈默示意他起身，直接切入正题，“你的奏本朕看过了，你说宫内采买弊端丛生，可细说一二？”
海瑞起身，依旧微微躬身，语气坚定：“回陛下，宫内采买之害有三：一曰虚价，商户与宦官勾结，将市价一钱之物报至一两；二曰劣品，以次充好，如御用瓷器多有裂痕，绸缎亦非上等；三曰冗费，采买之物堆积库房，年久腐朽，却仍年年添购，皆因利益链条盘根错节！”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陛下若想革除积弊，不能只查尚膳监，内官监、御用监、针工局等涉及采买营造的衙门，皆需彻查！这些地方积弊更深，牵扯更广！”
陈默暗暗点头，海瑞果然眼光毒辣，一下就抓住了 “供应链全面腐败” 的核心。他当即说道：“朕调你入京，就是要你牵头查案。朕授予你权限，可会同黄锦的战略发展司，审计宫内所有采买账目，遇有阻力，可直接向朕禀报。”
“臣领旨！” 海瑞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燃起斗志，“臣必当竭尽所能，肃清奸佞，还内库清明！”
可话音刚落，他话锋一转：“然陛下，臣有一事需进言。战略发展司由宦官执掌，恐非长久之计。宦官干政乃国朝大忌，审计之权关乎百官声誉，应交由都察院、户部等外廷衙门，方合祖制。”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差点气笑 —— 这海瑞，还没开始干活，就先质疑起他的 “组织架构” 了！果然是个油盐不进的 “硬核钉子户”。
陈默压下笑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外廷衙门盘根错节，与宫内贪腐势力早有勾结，朕信不过。你先把眼前的案子查清楚，再谈祖制不迟。”
海瑞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可看到皇帝眼中的坚定，最终还是躬身道：“臣遵旨。”
看着海瑞退下的背影，陈默揉了揉眉心 —— 用海瑞果然是把双刃剑，他能帮自己撕开贪腐的口子，却也可能因 “认死理” 给自己添堵。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海瑞的刚直，恰恰是打破僵局最需要的利器。
他立刻让黄锦与海瑞对接，将尚膳监的审计资料全部共享，还授权他们扩大调查范围。有了海瑞这个 “官方认证” 的御史牵头，原本明里暗里阻挠审计的人，果然收敛了许多 —— 谁也不想被这个出了名的 “愣头青” 抓住把柄，闹到皇帝面前。
五日后的下午，黄锦和海瑞一同匆匆来到乾清宫，两人脸色都异常凝重。
“陛下，臣与海经历核对内官监去年的采购账目时，发现了重大疑点！” 黄锦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双手递上一本账册。
海瑞接过话头，语气沉痛：“陛下，内官监账目显示，去岁曾分三次向城西‘永昌号’采购上好松木一千根，称用于宫中修缮。可臣等查阅仓库入库记录，同期实际入库的松木仅有三百余根，且多为虫蛀的次品！”
“更可疑的是，” 黄锦补充道，“臣派人查了‘永昌号’的底细，发现这家商号的东家，是冯保公公外甥的连襟！”
陈默接过账册，手指划过 “一千根松木” 的记者，眼神瞬间冰冷。血燕人参虽贵重，终究是小件，可近七百根上好松木体积庞大，用途明确，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冯保一个太监，私吞这么多木材，到底想干什么？这些松木，是被他倒卖牟利，还是用来建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道更深的阴影，悄然笼罩在乾清宫上空。陈默意识到，他查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冯保背后隐藏的秘密，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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