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微光与暗影
李志仁突破至炼气四层，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体内流转的更为充沛的灵力，让他进行“草木共鸣”时不再那么捉襟见肘，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他那独特的神识感知，在一次次与草木道韵的交融中，变得愈发敏锐和深入。
他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引导单一草木的生机。废丹房周围，那些看似杂乱共生，甚至相互倾轧的植物群落，成了他新的研究对象。狗尾草的坚韧与蒲公英的飞扬，车前草的利水与苔藓的涵养……他尝试着去理解它们之间那复杂而微妙的气机联系，寻找那种相生相克、最终达成动态平衡的“和谐”。
这个过程远比引导单一草木困难百倍。不同草木的道韵相互干扰、冲突，他的神识如同在驾驭一群脱缰的野马，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甚至引来气机反噬，震得他气血翻腾。
但他没有放弃。失败，总结经验，调整意念引导的节奏与力度，再次尝试。他那股源自骨子里的执着与对丹道的纯粹热爱，支撑着他一次次冲击这更高的门槛。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他盯上了一丛生长在废丹房墙角裂缝里的植物。那是一株瘦弱的止血草与几簇顽强的铁线蕨共生在一起。止血草性温，主收敛；铁线蕨性寒，韧而带煞。两者药性看似相冲，却能在这贫瘠裂缝中共存。
李志仁屏息凝神，神识如同最精细的丝线，同时探入止血草与铁线蕨，感受着它们那既相互排斥，又隐隐形成某种脆弱平衡的气场。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的“丹心”意念，不是强行调和，而是如同一个高明的乐师，轻轻拨动着两者气机中那微妙的“共鸣点”，让那原本脆弱的平衡，向着更稳定、更充满生机的方向缓缓倾斜。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这是神识消耗过巨的表现。
就在他感觉即将力竭之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草木本身的嗡鸣响起。
那株瘦弱的止血草，叶片边缘泛起一层温润的赤芒，而旁边的铁线蕨，墨绿色的叶片则变得更加深邃，叶脉隐隐透出一丝金属光泽。两者之间那原本泾渭分明又相互掣肘的气场，此刻仿佛融为了一体，形成一个小范围的、充满生机的和谐领域！一股比单一草木引导成功时浓郁数倍的生机道韵弥漫开来，甚至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腐朽药味！
成功了！他第一次成功引导了复数草木，达成了初步的“共生共鸣”！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冲散了神识的疲惫。李志仁看着那丛焕发新生的植物，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然而，他这连日来的异常举动，以及此次成功引导时那虽然范围极小，但质量极高的生机道韵波动，终于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
丹霞峰，青木真人听着面前弟子的回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回禀长老，废丹房那边查探过了。近期并无新弟子被罚往该处，原有的几名杂役弟子也一切如常。唯有一名叫李志仁的外门弟子，据说是因资质不佳，主动要求看守废丹房已有年余。平日沉默寡言，除了完成分内杂务，便是喜欢在废丹堆和周边山林里……发呆，或者摆弄些杂草。”
“李志仁？发呆？摆弄杂草？”青木真人眉头微挑，这描述看似普通，却与他感知到的那丝纯净道韵格格不入。
“是。不过……”那弟子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有杂役弟子提及，近月以来，感觉废丹房周围的空气似乎……清爽了些许，连一些原本半枯的杂草都长得比别处精神些。都以为是错觉，未曾在意。”
清爽？杂草精神？
青木真人眼中精光一闪。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挥手让弟子退下，沉吟片刻，身形一动，化为一道淡淡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朝着废丹房的方向飘去。他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个叫李志仁的弟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当青木真人的身影隐匿在废丹房外围的一棵大树上时，正好看到李志仁完成那次“共生共鸣”，脸上露出纯粹喜悦的一幕。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墙角裂缝处，那一小片和谐领域散发出的、令他这位四品丹师都为之动容的精纯生机道韵！
“这……这是？！”青木真人心中剧震，差点没能稳住隐匿的气息！
他看得分明，那李志仁身上灵力波动微弱，不过炼气四层，绝无可能施展任何高明的木系法术或炼丹手法。他刚才所做的，更像是一种……与草木本身的沟通与引导？！
没有丹炉，没有印诀，没有灵火，仅仅凭借意念和微弱的灵力接触，就让两种药性相冲的普通草药达成了如此和谐的共生状态，甚至引动了品质极高的生机道韵？
这简直颠覆了青木真人对丹道的认知！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可以形容，这简直是……身具草木亲和的道体！
他死死盯着那个因为神识消耗过大而略显疲惫，却眼神明亮的瘦弱少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落霞宗外门，废丹房这种地方，竟然藏着这样一块绝世璞玉？！若非他心血来潮，再三感知确认，这块瑰宝恐怕真要埋没于此，最终被丹毒和岁月侵蚀殆尽！
“李志仁……”青木真人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发现天才的惊喜，有对宗门险些错过人才的后怕，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其收入门下，悉心栽培的冲动！
但他按捺住了。他看得出，这少年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他甚至无法完全理解的路。贸然打扰，或许会扼杀这难得的灵性。
“此事，需从长计议……”青木真人深深看了李志仁一眼，将他的样貌气息牢牢记在心中，身形悄然隐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需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对待这个意外的发现。
……
与此同时，落霞宗山门之外，千里之遥的一处隐秘山谷中。
几名身着玄阴宗服饰，但气息更加阴冷诡谲的修士，正围着一面悬浮的黑玉镜。镜面中水波荡漾，隐隐呈现出落霞宗外围的模糊景象，其中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纯净草木生机的光点，在黑玉镜的探测下一闪而逝，虽然短暂，却格外清晰。
“找到了……”为首的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声音沙哑如同砾石摩擦，“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如此纯净的草木本源气息，与之前感应到的、疑似与那苏小鱼相关的锋锐气息截然不同……落霞宗内，果然还藏着别的‘种子’。”
“长老，是否要……”旁边一名修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枯槁老者缓缓摇头：“不急。宗主有令，暗中观察，查明底细。能引动如此纯净草木道韵者，若非身怀异宝，便是天赋异禀，无论哪种，都价值极大。先弄清楚他是谁，与那神秘存在有无关联。通知‘暗子’，重点留意落霞宗内，近期所有与草木生机、丹道相关之异常。”
“是！”
黑玉镜光芒收敛，山谷重归寂静，只留下更加浓郁的阴谋气息。
废丹房中，李志仁对自己已成为某些人眼中目标一事毫无所觉。他正满心欢喜地照料着那丛被他引导成功的止血草与铁线蕨，如同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灵药。
一点微光，已在废丹房点燃。
而暗处的影子，也悄然伸出了触角。
风暴在无声中积聚，而风暴眼中的少年，依旧沉浸在他的草木世界里，纯粹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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