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刚从供销社回来，手里攥着卖竹篮赚的五块钱，指尖还沾着点柜台的木渣。刚走到村口老槐树下，就看见张二柱蹲在树根旁，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半的红薯，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钱袋。
“清月嫂子。”二柱看见她，赶紧站起来，红薯渣蹭在裤腿上也没顾上拍，手紧张地在衣角搓着，“你……你这竹篮，又卖出去了？”
“嗯，卖了两个，给孩子换点糖吃。”苏清月笑了笑，把钱袋往怀里揣了揣——这钱她打算攒着，给顾晏廷扯块布做件新褂子，他那件旧的袖口都磨破了。
二柱听着，喉结动了动，脚在地上蹭出个小坑：“嫂子，我……我想跟你学编竹篮。”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融进风里，“俺娘说，攒够钱才能娶媳妇，我想多赚点……”
苏清月愣了愣，看着二柱红透的耳根。二柱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爹娘走得早，跟着奶奶过，平时就靠帮人砍柴、喂猪赚点零碎钱，性子憨实，从没跟人红过脸。她想了想，点头道：“行啊，你要是不嫌弃麻烦，明天就来棚子找我，我教你。”
“真的？”二柱眼睛一下子亮了，手里的红薯都忘了啃，“谢谢嫂子！俺明天一早就来，俺这就去砍竹子！”说着，他把红薯往兜里一塞，扛起靠在槐树下的柴刀，脚步轻快地往山上跑，背影都透着股雀跃。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苏清月就听见棚子外有动静。打开门一看，二柱扛着一捆竹子站在门口，竹子上还挂着晨露，竹节处被他用砂纸磨得光滑，没一点毛刺。
“嫂子，俺早上四点就去山上砍的，挑的都是结实的楠竹，你看行不？”二柱把竹子放在地上，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挺好的，这竹子编出来的篮结实。”苏清月拿来小板凳，让二柱坐下，又拿出自己的劈竹刀，“先教你劈竹条，得劈得匀，不然编出来的篮会歪。”她拿起一根竹子，刀刃贴着竹节，手腕轻轻一用力，竹子“咔”地一声裂开，顺着纹路分成两半，再劈成细条，每根都差不多粗细。
二柱看得认真，跟着拿起刀，学着苏清月的样子劈竹。刚开始手生，竹条劈得有粗有细，还差点砍到手指，他却没气馁，捡着劈坏的竹条重新练，手上很快磨出了红印子。
“哥！哥你在哪儿？”
一阵清脆又带着点蛮横的声音传来，顾招娣挎着个菜篮子跑过来，看见棚子里的二柱，眼睛一斜：“哟，二柱哥也在啊，这是干啥呢？”
“招娣，我跟你嫂子学编竹篮呢。”二柱抬头笑了笑，手里还攥着竹条。
顾招娣一听，立马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放，凑到苏清月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晃：“嫂子，我也要学！我哥说了，家里人都能学，凭啥只教二柱哥不教我？”
苏清月无奈地笑了笑——顾招娣这性子，说一不二，要是不答应，指不定又要闹。她点了点头：“行，你也坐，我教你怎么编底。”
顾招娣得意地看了二柱一眼，搬了个小板凳坐下，却没认真学。苏清月教她编篮底的十字结，她编了两下就嫌麻烦，故意把竹条扯得乱七八糟，还偷偷把二柱编了一半的篮底往旁边挪了挪，竹条松了好几根。
“二柱哥，你看你编的这啥呀？”顾招娣凑到二柱身边，声音压得低，却刚好能让苏清月听见，“松松垮垮的，一装东西就得散。我看啊，清月嫂子肯定藏私了，没教你最关键的编法，你看她自己编的篮，多结实，边角都整整齐齐的。”
二柱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手里松垮的篮底，又看了看苏清月身边那个紧实的竹篮，心里犯了嘀咕。他本来就有点憨，没多想顾招娣的心思，只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为啥自己学了半天，还是编不好？
“嫂子，你是不是没教我真本事？”二柱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苏清月，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和疑惑，“我都学一上午了，编的篮还是不行，你是不是留了一手？”
苏清月愣住了，手里的竹条差点掉在地上。她没想到二柱会这么说，明明她教的都是一样的步骤，连劈竹条的力道都跟他说了好几遍。她赶紧解释：“二柱，我教的都是一样的，编竹篮得练，多编几个就熟练了，你别急……”
“我不急？”二柱站起来，手里的竹条往地上一扔，声音提高了点，“我早上四点就去砍竹子，练了一上午，手都磨红了，还是编不好！你要是不想教，就直说，别这么糊弄我！”说完，他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连地上的竹子都没顾上拿。
苏清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她坐在小板凳上，捡起二柱扔在地上的竹条，指尖摸着上面的红印子——那是他练劈竹条磨出来的，她都看在眼里。可怎么就成了“糊弄”？
“哼，谁让他那么笨，教不会还怪别人。”顾招娣撇了撇嘴，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嫂子，我也不学了，没意思，我回家找我娘去。”说着，也不管苏清月，挎着菜篮子走了。
苏清月一个人坐在棚子里，看着散落的竹条，眼睛有点红。她拿起二柱编了一半的篮底，慢慢把松了的竹条重新编紧——她想着，等二柱气消了，还能接着学。
“清月！清月你在家不？”
棚子门被推开，刘三妹急急忙忙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刚摘的黄瓜，“我刚听村里人说，二柱跟你闹僵了？说你教他编竹篮藏私？”
苏清月点了点头，把刚才的事跟三妹说了一遍。
“这个顾招娣！真是个搅事精！”三妹气得把黄瓜往桌上一拍，“我昨天下午路过你这棚子，看见顾招娣偷偷把二柱编的篮底扯松了，还跟旁边的人说要让二柱误会你！我当时还以为她只是闹着玩，没想到真这么干！”
苏清月愣住了——原来不是二柱笨，是顾招娣在背后捣乱。
“你等着，我去找二柱！”三妹说着，转身就往外跑，“这憨小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三妹在山上找到二柱的时候，他正蹲在竹林里砍竹子，脸憋得通红，手里的柴刀挥得没力气。
“二柱！你给我停下！”三妹跑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柴刀，“你傻不傻啊？顾招娣跟你说的话你也信？”
二柱抬头，眼里还有点红：“三妹姐，你咋来了？我……我就是觉得委屈，清月嫂子明明没教我真的……”
“教没教你真的，你自己不会看啊？”三妹气呼呼地说，“我昨天下午看见顾招娣偷偷把你编的篮底扯松了，她就是故意让你觉得自己学不会，好让你误会清月！你以为清月闲得慌？她自己编竹篮赚钱养家，还愿意教你，你倒好，听了别人几句挑拨就跟她闹僵！”
二柱愣住了，手里的竹子掉在地上：“真……真的？招娣她……她扯我的篮底了？”
“我还能骗你？”三妹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山下走，“走，跟我去清月的棚子，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棚子门口，就看见苏清月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二柱编了一半的篮底，正用针线把松了的竹条缝紧，旁边还放着他早上带来的竹子，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劈好的竹条码在一边，每根都差不多粗细。
二柱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快步走进棚子，走到苏清月面前，深深鞠了个躬：“嫂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听招娣的话误会你，还跟你发脾气……”
苏清月抬起头，看见二柱眼里的愧疚，笑了笑，把篮底递给他：“没事，你也是被人骗了。来，坐，我教你编篮边，这个得注意力道，不然会翘起来。”
二柱接过篮底，手还有点抖。他看着苏清月认真的样子，心里又愧疚又感激——他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编竹篮，再也不随便听别人的挑拨，不能辜负清月嫂子的好心。
三妹站在门口，看着棚子里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悄悄走了——这下，总算把误会解开了。棚子里的煤油灯亮起来，映着两人编竹篮的身影，竹条在指尖翻飞，慢慢编成了好看的形状，像心里那些慢慢暖起来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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