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供销社的布料柜台前，苏清月指尖轻轻拂过一匹蓝布，布料厚实，带着棉线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攥着口袋里的二十块钱，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冬天快到了，棚子里冷，得缝件新棉袄，之前那件旧棉袄还是嫁过来时带的，补丁摞补丁，早就不保暖了。
“同志，这蓝布怎么卖？还有棉花，我要一斤。”苏清月抬头问柜台后的售货员，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期待。
“蓝布一块八一斤，三尺正好够做件女式棉袄，算你五毛四；棉花三块五一斤，一共四块零四分，收你四块。”售货员麻利地量布、称棉花，用牛皮纸包好，递给苏清月。
苏清月接过布包，指尖碰着温热的纸，心里满是踏实。她付了五块钱，找回的一块钱小心翼翼揣进贴身的布兜——这钱得攒着，说不定以后还能买点针线，给棉袄缝个小口袋。
提着布包往村里走，风里已经有了凉意，苏清月却一点不觉得冷。她低头看着布包，想象着棉袄做好的样子：蓝布面，里面絮着软乎乎的棉花，穿在身上肯定暖和，再配上之前做的玉米面饼子，这个冬天就能舒舒服服过了。
路过顾家院门口时，苏清月本来想快点走，却被坐在门槛上的顾招娣看见了。顾招娣正啃着个硬窝头，眼睛一下就黏在了她手里的布包上，嘴里的窝头都忘了咽。
“娘！娘！”顾招娣扔下窝头，跳起来往屋里跑，声音尖利，“苏清月买新布了！蓝布！还有棉花！她要做新棉袄！我也要！我也要新棉袄！”
李桂英正坐在屋里纳鞋底，听见喊声，赶紧放下针线跑出来，正好拦住刚要走的苏清月。她伸手就去扯苏清月手里的布包，语气理所当然：“清月，你这布给我看看。”
苏清月赶紧把布包往身后藏，皱着眉：“娘，这是我自己买的，要做棉袄过冬。”
“我知道是你买的，”李桂英叉着腰，眼睛盯着布包，“你看这布，三尺呢，正好够做两件小棉袄，分一半给招娣。她是你小姑子，你做嫂子的，该让着她点。再说，你穿旧棉袄也能过，招娣还没穿过新棉袄呢。”
“不行！”苏清月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坚定，“这布就三尺，只能做一件棉袄，我花的是自己赚的钱，不能分。招娣要是想要，让她自己赚钱买。”
她之前已经让过太多次，从白菜到种子，这次是她辛苦编竹篮赚的钱买的布料，是过冬的棉袄，她不想再让了。
“你说什么？”李桂英没想到苏清月敢拒绝，脸色一下沉了，“你赚的钱？你住的是顾家的地，吃的是顾家的粮，赚的钱不就是顾家的？让你分块布给招娣怎么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两人正吵着，顾招娣突然从屋里冲出来，趁苏清月不注意，一把抢过布包，转身就往屋里跑：“这布是我的！我要做新棉袄！”
“你还给我！”苏清月急了，赶紧追进去。
顾招娣跑到炕边，抓起桌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就往蓝布上剪——锋利的剪刀划过布料，留下一道大口子，蓝布碎片掉在炕上，里面的棉花也露了出来。
“不要剪！”苏清月扑过去抢布，顾招娣却攥着布不放，两人拉扯起来。顾招娣力气小，却故意往炕上摔，苏清月怕布料再被剪坏，想抢回来，可顾招娣一使劲，“撕拉”一声，蓝布被撕成了两半，棉花撒了一地。
“我的布！”苏清月看着地上的碎布和棉花，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这是她辛苦赚的钱买的，是她冬天的希望，就这么被撕坏了。她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想去拉顾招娣，却被顾招娣推倒在炕上。
“你敢推我？”苏清月爬起来，两人扭打在一起，炕上的碎布和棉花被踩得乱七八糟。
“住手！你们干什么？”
门口传来顾晏廷的声音，他刚下班回来，一进院就听见屋里的吵闹声，赶紧跑进来，就看见苏清月和顾招娣扭打在一起，地上满是蓝布碎片和棉花，李桂英站在旁边，不仅不劝，还在喊“招娣别怕，娘帮你”。
顾晏廷赶紧冲过去，把两人拉开。苏清月的头发乱了，脸上还有道红印，顾招娣的袖子也被扯破了，正坐在炕上哭。
“怎么回事？”顾晏廷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布上，又看了看苏清月通红的眼睛，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语气沉了下来，转向顾招娣，“招娣，是不是你抢了清月的布，还把布剪坏了？”
“我没有！”顾招娣哭着往李桂英怀里躲，“是苏清月不给我布，还推我，我才剪的！”
“你胡说！”苏清月气得声音发抖，“是你抢我的布，故意剪坏的！”
“就算是招娣剪的，又怎么了？”李桂英护着顾招娣，瞪着顾晏廷，“不就是块布吗？再买一块就是了！你吼招娣干什么？她是你妹妹！你总是帮着外人欺负她，你还有没有良心？”
“娘！”顾晏廷看着满地的碎布，又看了看苏清月委屈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无奈，“这布是清月自己赚的钱买的，是她过冬的棉袄！招娣抢布剪布，是她的错，您怎么还护着她？”
“我护着我闺女怎么了？”李桂英梗着脖子，“苏清月要是懂事，早点把布给招娣，能有这事？都是她小气，才闹成这样！”
顾晏廷看着蛮不讲理的母亲，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布，想递给苏清月，却发现布已经碎得没法用了，只能叹了口气。
苏清月看着地上的碎布，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知道，就算晏廷帮她说话，布料也回不来了，她的新棉袄，她冬天的希望，都没了。
“清月，对不起，”顾晏廷看着她，声音里满是愧疚，“我明天再带你去镇上，再买一块布，好不好？”
“不用了。”苏清月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碎布，转身往门外走。她不想再花晏廷的钱，也不想再跟顾家争辩——争辩再多，也换不回她的布，换不来李桂英和顾招娣的理解。
顾晏廷想追上去，却被李桂英拉住了：“你别去！让她自己反省反省！她就是太自私了！”
顾晏廷看着苏清月孤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疼。他看着地上的碎布，看着还在哭的顾招娣，还有一脸理所当然的母亲，只觉得无力——这个家的矛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苏清月提着装满碎布的布包，慢慢走回棚子。风里的凉意更重了，吹得她眼泪更凶。她把碎布放在桌上，看着那些蓝色的碎片，心里满是委屈，却也悄悄生出一点坚定——她要更努力赚钱，买新的布料，做新的棉袄，以后再也不看李桂英和顾招娣的脸色，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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