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万瓷窟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瘴气散尽后，露出的不是坦途，而是布满尖锐瓷片的山坡，这些瓷片层层叠叠，像是无数破碎的骨骼，踩上去“咔嚓”作响，稍不留神就会被割破皮肉。
林渡的手臂虽已好转，却仍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余韵，尤其是靠近万瓷窟时，皮肤上的纹路会隐隐浮现，像是在预警。她翻开从瓷蛊寨老妪那里搜到的残破手札，上面用诡异的朱砂字写着：“万瓷为骨，怨魂为血，瓷母睁眼，万物成瓷”。
“‘万物成瓷’……”林渡指尖划过字迹，心头发沉，“它是想把所有活物都变成瓷器，永远封在釉色里。”
江安握紧竹箫，箫身的竹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藩王墓的棺瓷、瓷蛊寨的瓷胎，都是在为‘瓷母’收集怨魂和骨瓷原料。它要的不是某件邪器，而是……一个由瓷器组成的世界。”
越靠近山窟，空气中的瓷土味越浓，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窑火气息。万瓷窟的入口比想象中更壮观——整座山像是被掏空，窟口呈巨大的弧形，边缘镶嵌着无数完整的瓷器，有碗碟、瓶罐、瓷俑，甚至还有半人高的瓷棺，这些瓷器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走进窟内，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窟顶垂下无数根石钟乳，却都被人工镶嵌了瓷片，钟乳滴落的水珠落在下方的瓷盆里，发出“叮咚”的脆响，在空旷的窟内回荡，像是某种仪式的伴奏。
窟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高台，高台上矗立着一尊难以形容的“造物”——它高达十丈，主体是用无数破碎的瓷器堆砌而成，瓷片的缝隙里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丝，像是血管；顶部镶嵌着数百只瓷眼，有大有小，眼珠都是用血红的玛瑙制成，正齐刷刷地盯着入口处，仿佛有生命般转动；最骇人的是它的“手”，竟是两只巨大的青瓷窑铲，铲刃上布满了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像是凝固的血。
“这就是……瓷母？”林渡声音发颤。这哪里是“母”，分明是用无数瓷器与怨魂拼凑出的怪物。
“桀桀……”一阵令人牙酸的笑声从高台上传来，像是无数瓷片在摩擦，“终于……有人能走到这里了。”
瓷母的“头颅”——那堆最密集的瓷片——微微转动，数百只瓷眼同时亮起红光：“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当年那些烧瓷的匠人，说我用活人炼瓷是邪术，联合藩王毁了我的窑，烧了我的骨瓷……现在，轮到他们的后人，来陪我了！”
江安这才明白，所谓的“瓷母”，根本不是天生的邪祟，而是三百年前一个痴迷邪术的窑工！他被同行和藩王迫害后，怨气不散，以自身骨血与无数冤魂融合，借瓷器重塑形体，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你可知你害了多少人？”江安怒喝，“藩王墓的棺瓷、瓷母祠的骨瓷像、瓷蛊寨的瓷胎……那些被你封在瓷里的亡魂，何其无辜！”
“无辜？”瓷母狂笑起来，窟顶的瓷片被震得簌簌作响，“当年他们看着我被投入窑火时，怎么不说无辜？我要让所有人都尝尝，被封在瓷里，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它猛地挥动青瓷窑铲，铲刃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两人拍来！江安拉着林渡迅速躲闪，窑铲拍在地上，将坚硬的岩石砸出一个大坑，飞溅的碎石中混着锋利的瓷片。
“用竹火！”林渡急喊，同时将《扣丝魂》和从瓷音谷带来的竹灰粉抛向江安，“它的本体是瓷器，竹火能烧裂瓷片！”
江安接住竹灰，同时吹起竹箫。这次的箫声不再是清越，而是带着焚尽一切的刚烈，与他指尖燃起的竹火相互呼应。他将竹灰撒向空中，竹灰遇火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如同一道火墙，朝着瓷母扑去。
“滋啦——”金色火焰舔舐到瓷母的瓷片，立刻冒出黑烟，瓷片上的釉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开裂。瓷母发出一声惨叫，数百只瓷眼同时流下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泪。
“我的瓷身！”瓷母暴怒，另一只窑铲横扫过来，同时从体内喷出无数黑丝，黑丝在空中化作锋利的瓷片雨，铺天盖地般落下。
林渡迅速编织竹丝网，网面展开的瞬间，她将所有力气灌注其中，口中念诵着《扣丝魂》里的镇邪口诀：“竹有节，破万邪；丝相扣，锁阴魂！”竹网在空中亮起青光，将瓷片雨尽数兜住，金色的火焰顺着竹丝蔓延，将黑丝烧成灰烬。
江安趁机冲向高台，他知道瓷母的核心一定藏在最密集的瓷片堆里。他踩着散落的瓷片跳跃，躲过窑铲的攻击，手中的短刀燃起金色的火焰，朝着瓷母的“头颅”刺去！
“找死！”瓷母的数百只瓷眼同时爆发出红光，红光在半空汇聚成一道巨大的符咒，符咒中央是一个扭曲的“瓷”字，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朝着江安压来！
就在这时，林渡突然想起瓷音谷李老爹说过的话：“竹灰釉最养瓷，也最克邪瓷，因为它有活人养竹的温度。”她抓起身边一个未被污染的青瓷碗，将剩余的竹灰与自己的血混合，快速调成一碗浑浊的液体，朝着红光符咒泼去！
血与竹灰的混合物在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与红光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红光符咒像是被强酸腐蚀，迅速瓦解、消散。江安抓住这个机会，短刀刺入瓷母的核心！
“不——！”瓷母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十丈高的瓷身开始寸寸碎裂，无数瓷片飞溅，露出里面缠绕的黑丝和怨魂。那些怨魂在金色火焰中挣扎、消散，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
高台在瓷母的崩溃中坍塌，窟顶的瓷片纷纷落下，砸在地上碎裂开来。当最后一片瓷片落地时，万瓷窟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袅袅的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
江安扶着脱力的林渡，走出满目疮痍的山窟。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林渡看着手臂上彻底消失的纹路，轻声道：“结束了。”
江安点头，望向远方。他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被邪术玷污的手艺，只要还有人愿意守护真正的匠心，就还会有类似的战斗。但他不害怕，因为他见过竹溪村的坚韧，见过瓷音谷的传承，见过那些藏在手艺里的、比邪祟更强大的力量。
马车驶离万瓷窟时，林渡将那本残破的手札扔进了窟内的余火中。手札燃烧的火焰里，仿佛能看到三百年前那个窑工的执念在消散，也能看到无数被封在瓷里的亡魂，终于踏上了轮回之路。
前路依旧漫长，但江安和林渡的眼神里，只有坚定。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守护的不只是手艺，更是那些手艺背后，生生不息的人性与希望。而那些被拯救的传承，终将在时光里，绽放出比瓷器更温润、比窑火更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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