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天色灰蒙，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坊市西门口，气氛肃杀。
原本熙攘的通道已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列队的修士。他们大多身着厚土宗、锐金门以及其他几个附庸宗门的服饰，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最低也是炼气三层的修为。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冷冽、泥土的厚重以及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感。
陆铭穿着那身深灰色劲装，背负青光隐隐的青风剑，站在属于先锋巡逻队第三小队的位置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炼气一层的气息在此地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引得周围不少锐金门弟子投来或好奇、或审视、甚至隐含不屑的目光。
啧，什么时候炼气一层的也敢进先锋队了？玲珑阁是没人了吗？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来自队伍前列一名面容倨傲、身着锐金门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陆铭记得他，正是在万事阁与他有过冲突的那名弟子，名叫金哲。
金哲，闭嘴！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喝道。
说话者是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同样身着锐金门服饰，但袍角绣着代表执事身份的银边。他气息浑厚，已达炼气八层，正是第三小队的队长，金焕。
金焕目光如电，扫过金哲，后者立刻噤声，但眼神中的不服气依旧明显。金焕这才将目光转向陆铭，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你就是陆铭？
是，金执事。陆铭不卑不亢地行礼。
金焕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既然议会将你分配到我的小队，就要守我锐金门的规矩。令行禁止，不得擅离职守。你的任务是利用你的身法和探查经验，负责小队侧翼警戒和危险区域初步探查，非必要不参与正面接敌，明白吗？
这番话看似安排，实则也点明了陆铭修为不足，将其置于相对安全（但也更需谨慎）的位置。既是保护，也是一种界限的划分。
晚辈明白。陆铭平静应下。他清楚自己的定位，不会逞强。
好，出发！金焕不再多言，大手一挥，率先走出坊市西门。第三小队二十余人，包括陆铭在内，立刻紧随其后。
踏出坊市防御大阵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来自小天裂方向的阴冷荒败气息便隐隐传来，比往日更加清晰。远处的青岚山脉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小队呈扇形散开，保持着警惕的队形，沿着指定的路线向西麓方向推进。金焕坐镇中央，指挥若定，锐金门弟子显然训练有素，彼此间配合默契，负责正面和两翼。厚土宗的几名弟子则负责断后和策应。
陆铭按照吩咐，游弋在队伍左侧外围，将敛息术运转到极致，身形如同融入林间的阴影，耳目全力感知着周围的任何异动。
山林间一片死寂，往日的虫鸣鸟叫几乎绝迹，只有风吹过林梢带来的呜咽声，以及脚下枯枝断裂的细微脆响。这种寂静，比喧嚣更让人不安。
一路上，他们发现了更多妖兽活动的痕迹。纷乱的脚印，被暴力折断的树木，以及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和零星的低阶妖兽残骸，无不昭示着曾有大量妖兽在此经过，并且发生过争斗。
队长，看这里！一名负责探查前方路径的锐金门弟子低呼。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前方一片空地上，散落着数具妖兽尸体，看种类正是石皮疣猪和风影狼。它们死状极惨，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碎，伤口处萦绕着极其淡薄、却让陆铭体内灵气隐隐排斥的黑色气息。
是它们相互厮杀？一名弟子疑惑道。
金焕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眉头紧锁：不像。伤口边缘有被侵蚀的痕迹，这黑气……很古怪，不像是寻常妖兽所为。倒像是……被某种更狂暴、更混乱的力量影响后，失去了理智，无差别攻击所见的一切。
他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望向西麓深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所有人心，保持最高警戒！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愈发沉重。陆铭心中那股不安感也越来越强。那黑色气息，让他再次联想到了和裂缝异动。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已经深入到西麓腹地，距离陆铭当初发现兽群的山谷不远。
突然，陆铭耳廓微动，捕捉到左侧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并且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臊气。
左侧，有东西靠近！数量不明，速度很快！他立刻以小队约定的暗号，向金焕传音示警。
几乎在他传音的同时，金焕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手握拳，示意全队停止前进，结防御阵型！
嗷呜——！
下一刻，左侧密林中猛地窜出十余道黑影！正是风影狼和利爪山猫！它们双眼赤红，涎水横流，身上同样缠绕着淡淡的黑气，状若疯魔，毫不畏惧地朝着严阵以待的小队发起了冲锋！
结金戈阵！杀！金焕厉声下令，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门板宽的巨剑，金光暴涨！
锐金门弟子瞬间变阵，剑光如林，道道锋锐的金芒交织成一片死亡地带，迎向扑来的妖兽！
厚土宗弟子则纷纷施展法术，地面隆起土墙、突刺，限制妖兽的行动。
战斗瞬间爆发！金铁交鸣声、法术轰鸣声、妖兽嘶吼声顿时响成一片！
陆铭按照命令，并未加入正面战团，而是凭借御风术敛息术，如同鬼魅般在战场边缘游走。他目光锐利，青风剑不时点出，并非为了杀敌，而是专门袭扰那些试图从侧翼或背后偷袭小队成员的妖兽，或者替陷入危险的队友解围。
他的剑又快又准，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逼退或迟滞妖兽的攻击。一次，一头利爪山猫悄无声息地扑向一名正全力应对前方风影狼的锐金门弟子后心，陆铭身形一闪，青风剑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山猫探出的利爪上，将其攻势打断，那名弟子惊觉回头，感激地看了陆铭一眼，随即怒吼着斩杀了面前的风影狼。
金焕挥舞巨剑，如同战神，每一剑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直接将一头冲来的石皮疣猪劈飞，眼见另一头风影狼从侧面偷袭一名弟子，他救援不及，正要目眦欲裂，却见一道淡青色剑光闪过，陆铭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剑尖吞吐，并非硬撼，而是巧妙地引偏了风影狼的扑击方向，使其撞向了旁边厚土宗弟子升起的一面土墙！
风影狼撞得晕头转向，随即被反应过来的厚土宗弟子乱石砸死。
金焕深深地看了陆铭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此子修为虽低，但这份眼力、身法和临场应变，确实远超同侪。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十几头被黑气侵蚀、失去理智的妖兽被小队尽数歼灭。但众人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更加凝重。这些妖兽不过是兽潮的零星前锋，其实力普遍不强，但那种悍不畏死、状若疯魔的姿态，却让人心悸。
清理战场，检查伤亡，立刻后撤！金焕果断下令。此地不宜久留。
经此一战，第三小队成员再看陆铭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实质的认同。即便是那金哲，虽然依旧脸色不虞，却也未再出言讥讽。
陆铭默默擦拭着剑上的血迹，感受着体内因高速运转而消耗不小的灵气，望向西麓那更深邃的黑暗。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那灰白雾气深处酝酿。
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这风暴中，竭力变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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