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号，杭州。
杭州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茶言悦色”奶茶店里。
“动作快点！冰块！七分糖的单子没看到吗？！”
店长尖锐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李莉的身上。
国庆期间，奶茶店的生意好到爆炸。从早上十点开门，门口排队的顾客就没断过。李莉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双手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她要不停地摇着沉重的雪克壶，手臂酸痛得几乎要断掉；她要记下几十种不同甜度、不同冰块、不同加料的复杂配方，稍有差错就会引来顾客耐烦的白眼；她还要在狭窄的后厨和拥挤的前台之间来回穿梭，打包、送单，一刻不停。
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t恤，黏糊糊地贴在背上。脚下那双她曾经最宝贝的运动鞋，此刻也沾满了各种奶茶渍和糖浆，变得又脏又黏。
“服务员！我这杯怎么还没好？我都等了半小时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不耐烦地敲着吧台。
李莉认识她，是她同校的一个“富家女”，身上穿着当季最新的香奈耳连衣裙。
“对……对不起，马上就好！”李莉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中午，店里发了盒饭，她根本没时间吃，只能趁着客人少的间隙，狼吞虎咽地扒拉两口。
下午，因为太过疲劳，她不小心将一杯刚做好的“幽兰拿铁”递错了客人。
“搞什么啊你！我点的是冰的，你给我一杯热的？”那个客人当场就发了火。
“对不起，对不起！”
店长闻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指着李莉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是猪吗？！这么简单的单子都能弄错！这杯算你自己的！赶紧重新弄一杯给客人。”
李莉站在原地，看着店长那张刻薄的脸，听着周围顾客幸灾乐祸的议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将所有的委屈和屈辱，都咽回肚子里。
深夜十一点，当李莉终于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出奶茶店时，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她一个人坐在回学校的末班公交车上，手上拿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幽兰拿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那些璀璨的灯火，感觉自己与这个繁华的世界快要格格不入。
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宿舍，她甚至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朋友圈。
屏幕亮起，第一条动态，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琳琳发的。
定位显示在日本京都，照片上，琳琳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连衣裙，站在金碧辉煌的金阁寺前，脸上是无比灿烂笑容。阳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李莉愣住了。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被琳琳拉黑了。
……琳琳又把她从黑名单里加回来了吗。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却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阳光灿烂的脸，眼神复杂，心理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有嫉妒，有不甘，有酸楚，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被彻底击垮的疲惫和悲哀。
她扔掉手机，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带着潮湿气味的被子里，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
而在下城区那个充满了绝望气息的工人宿舍里，赵美妮和赵强，也正在进行着各自最后的挣扎。
赵美妮翻出手机里那个名为“老朋友”的联系人分组，手指在上面划了很久，停在了那个备注为“峰哥”的名字上。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她想好了，只要能借到钱，她不介意再像以前一样，说几句软话，撒撒娇。
“喂，峰哥……”电话接通，她立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以前一样娇媚、充满魅力，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峰哥”显然愣了一下，随即才传来有些惊讶的声音：“哟，美妮啊，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最近忙什么呢？”他的语气听起来热情，但赵美妮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疏离。
“哎呀，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赵美妮强撑着笑脸，撒娇道，“峰哥，我……我最近手头出了点状况，特别紧，想跟你……周转一下……不多，就几万块，等我官司打赢了，马上就还你。”她的话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着她那点可怜的自尊。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几秒钟的沉默，对赵美妮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甚至能听到对方压抑着的呼吸声。
“哎呀，美妮，真不巧啊！”几秒钟后，峰哥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之前的热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虚伪的敷衍，“你看这事闹的。我老婆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的卡全都给停了，看得紧着呢！我这自己都快断粮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那个……我这边还有个会，领导催了，先挂了啊！改天聊！”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赵美妮举着手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她想起以前，这个男人是如何像哈巴狗一样围着自己转，是如何在群里为了她跟别人争风吃醋。现在，一提到钱，就拿老婆当挡箭牌？真是个孬种！
她不甘心，咬了咬牙，又想到了另一个人——胡强。那个年轻强壮、总是在健身房里和她“深入交流”的男人。
她觉得，凭自己的姿色，胡强不可能对自己那么绝情。
从柜子底翻出自己以前最贵的一支口红，仔细地涂上，又用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找回几分过去的自信。
她换上一件自认为最性感的紧身连衣裙，打车来到了那家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奥力健身”会所。
然而，当她走到前台，提出要找胡强教练时，前台小姐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不好意思，赵女士，”前台小姐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胡教练现在正在上课，可能不太方便见您。”
“没关系，我等他。”赵美妮强撑着“李太太”的架子。
“那个……赵女士，”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胡教练交代过，如果您来了，就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前台小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复述道：“胡教练说，让您先把之前欠的两万块私教课时费结清了，再说别的事。”
这句话，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赵美妮的脸上。周围几个正在休息的会员，闻言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赵美妮感觉自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在那些充满了嘲笑鄙夷和怜悯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次碰壁下来，赵美妮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橱窗里自己那狼狈不堪的倒影，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那些男人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赵美妮本人，而是那个花钱如流水的“李太太”。当她失去了这一切时，她在他们眼中，连个屁都不是。
这份羞辱，让她对李慢慢的恨意，如藤蔓，继续在心底疯狂滋生和盘踞。
另一边，在一个乌烟瘴气的KtV包厢里，赵强正给一个满身纹身、光着膀子的“龙哥”毕恭毕敬地倒满了酒。
“龙哥，来，弟弟再敬您一杯！”他谄媚地笑着，将酒杯举到嘴边，自己先干为敬。
龙哥晃着酒杯，看都没看他，只是不屑地笑了笑：“强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个娘们似的拐弯抹角的。”
赵强尴尬地放下酒杯，一咬牙，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龙哥，不瞒您说，我今天找各位兄弟，是想请大家帮我办个人！”
他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那个姐夫，李慢慢，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最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发了横财，开上了保时捷，住上了大别墅！可他有钱了就变坏，把我姐给踹了，还想让我们家鸡犬不宁！”
“哦？”龙哥身边一个小弟嘲笑道，“多有钱啊？”
“起码上千万！”赵强夸大地吹嘘着，“龙哥，只要各位兄弟帮我个忙，去卸他一条腿，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事成之后，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在龙哥面前晃了晃，“五万！”
龙哥看了一眼他那五根手指，突然笑了，他身边的几个小弟也跟着哄笑起来，包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五万？卸人一条腿？”龙哥放下酒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强，“强子，你是不是之前在拘留所里把脑子关傻了？五万块，你打发叫花子呢？”
赵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龙哥摆了摆手，止住小弟们的嘲笑。“你知道，他突然这么多钱，是哪里来的？他有什么后台，认识什么人没有？”
“绝对没有，你也知道，我那个姐夫，一直就是个打工的，他父母都是乡下的，有个姐姐，也是个没钱没势的，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赵强认真回答道。
龙哥眼神晦暗不明。沉思了一会，看着赵强，慢悠悠地说：“看在你姐以前还算懂事的份上，这活儿，也不是不能接。”他伸出一根手指，“十万，还有后面我们自己弄来多少钱，跟你就没有关系了。”
“没问题！”赵强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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