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李村出现的蹊跷“外乡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独立第一大队指挥部激起了层层涟漪。凌云和徐政委都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危险气息。这进一步印证了日军的触角可能比预想的伸得更远，甚至开始尝试在群众层面进行渗透和情报搜集。
压力，化为了更迫切的动力。如果说政治教育是为部队塑造“灵魂”，那么军事训练就是打磨克敌制胜的“筋骨”。在徐政委持续开展思想建设的同时，凌云也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针对性，将全大队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军事整训之中。
黄泥塘附近的山林，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训练场。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此起彼伏的口令声、脚步声和器械碰撞声，便已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凌云站在一处可以俯瞰大半训练场的坡地上，目光锐利如鹰。他身边站着各连排的军事主官，包括一脸肃穆的刘顺子。
“同志们，”凌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军官耳中，“我们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训练有素的日军，还有隐藏在暗处、手段阴险的敌人。以前那种靠血气之勇、各自为战的打法，或许能赢一两次，但绝对无法支撑我们在这片敌后站稳脚跟，发展壮大！”
他指向山下正在进行的训练场景：“从今天起，我们的训练，要告别松散，走向系统！告别粗放，走向精准！重点只有两个：战术协同，射击精度！”
训练科目被凌云用现代理念重新梳理和强化。
射击训练场，不再是简单的立姿、跪姿、卧姿一百米打靶。凌云引入了更复杂多变的环境。战士们需要在奔跑后急促射击，需要在不同障碍物后寻找射击位，需要在光线昏暗的林地间识别并快速击中突然出现的移动靶。他特别强调了“首发命中”的重要性。
“子弹金贵，机会更金贵！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瞄准的时间！”凌云亲自示范，在各种复杂条件下，他手中的步枪几乎是指哪打哪，弹无虚发，看得刘顺子等一众老兵咋舌不已，心中那点因凌云年轻而潜藏的轻视彻底烟消云散。李秀才被任命为射击教官助理，负责记录每个人的训练数据，分析弹着点分布，找出问题所在。
战术协同训练，则是另一番景象。凌云将“三三制”的雏形进一步细化、深化。他以班为单位，反复演练进攻时的三角队形掩护、交替前进；防御时的火力点配置、侧翼保护；遭遇伏击时的迅速反应、交叉掩护撤退。他要求每个战斗小组内的成员，必须清晰理解自己在不同战术动作中的角色和任务，做到心意相通，动作默契。
“你们是一个整体！不是一个个独立的枪手！一个人的勇猛，挽救不了一个小组的失败！一个小组的失误，可能导致全班乃至全排的覆没！”凌云的声音在演练场上回荡。开始时，习惯了猛打猛冲的刘顺子手下频频“掉链子”，不是冲锋脱节，就是掩护不到位，急得他满头大汗，骂骂咧咧。但在凌云一次次叫停、讲解、示范，甚至亲自下场扮演不同角色后，情况开始慢慢好转。
体能和意志训练更是严酷。全副武装山地越野、极限匍匐前进、抗寒冷、抗疲劳训练……凌云深知，在敌后恶劣环境下，强大的体能和坚韧的神经，有时比枪法更重要。他以身作则，所有科目都与战士们一同完成，而且往往是要求最严、完成最好的那一个。
高强度的训练，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身体的疲惫和思想的波动。
几天下来，一些原本身手不错的老兵开始叫苦不迭。尤其是那些对政治教育本就有些抵触的，更是将怨气撒在了训练上。
“天天练这些花架子有啥用？真刀真枪干的时候，还不是靠谁狠？”
“跑得再快，爬得再低，能挡得住鬼子炮弹？”
“我看大队长就是折腾人……”
私下里的牢骚开始出现。
刘顺子虽然自己练得刻苦，但对手下弟兄的抱怨也有些无奈。这天训练间隙，他找到凌云，委婉地提出了看法：“大队长，训练是不是……太狠了点？兄弟们都快累散架了，有些新兵脚底都磨破了。是不是……缓一缓？”
凌云看着刘顺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顺子，你还记得南京城里，鬼子一个小队追着我们一个连跑的情景吗？还记得那些倒在鬼子精准枪法下的兄弟吗？如果当时我们有现在一半的协同和射击水平，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刘顺子沉默了，南京突围时那绝望而狼狈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训练场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凌云语气沉重，“我们现在狠，是为了将来在鬼子面前更狠！是为了让牺牲的兄弟瞑目！你觉得累？觉得苦？想想李家堡那些连喊累喊苦机会都没有的乡亲！”
他拍了拍刘顺子的肩膀：“去告诉兄弟们，我也累，我也苦。但只要我们还想活下去，还想打赢，还想报仇，这训练，就不能停！而且，这才只是开始！”
徐政委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训练带来的疲劳和思想问题。他利用政治教育时间和找战士个别谈话的机会，耐心解释训练的目的和意义，将艰苦的训练与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联系起来，并大力表扬训练中的先进典型。他还组织卫生员想尽办法治疗战士们的跌打损伤，改善伙食，尽最大努力保障后勤。
军事主官的铁腕要求，政治委员的春风化雨，两者结合，开始逐渐化解训练中的阻力。战士们看到大队长、政委都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看到训练成绩确实在一点点提升，心中的怨气慢慢转化为了不甘人后的好胜心。
一周后的黄昏，一次连级的进攻防御综合演练中，效果初显。
扮演进攻方的二排，在排长的指挥下，班组交替掩护，推进井然有序，火力层次分明。扮演防御方的一排，也不再是固守一点，而是巧妙地设置了真假火力点，组织了数次短促而有力的反突击，有效地迟滞了“敌军”的进攻。
虽然依旧存在配合生疏、个别人员失误的问题，但整个演练过程，已初步摆脱了旧军队的散乱模样，有了一丝现代步兵战术的雏形。
演练结束，凌云进行了简短的讲评，既肯定了进步，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存在的问题。他没有过多批评，但每一个问题都让相关的军官和战士面红耳赤，暗自憋足了劲。
夕阳的余晖洒在满是汗水和尘土的脸上，战士们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经过锤炼后的自信和锐利。他们开始隐约感觉到，这种“折腾”背后蕴含的力量。
就在凌云对训练成果稍感欣慰之时，负责外围侦察的老赵带着一身露水和凝重表情，匆匆找到了他和徐政委。
“大队长，政委，有重大发现！”老赵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更多的却是紧张，“我们的人在西北方向，距离这里大约三十里的野狼峪，发现了一个伪军据点，规模不大，大概一个加强排，依托一个旧寨堡驻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最重要的是，我们连续观察了三天，发现这个据点和之前偷袭我们的那支日伪军，往来频繁！而且，我们怀疑……那里可能关押着之前被俘的我们的人，或者……有日军活动的痕迹！”
一个现成的、可能与当前威胁直接相关的目标，摆在了面前。
打，还是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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