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钱铮在苏黎世的华丽牢笼中与父亲虚与委蛇时，宋可已经像一阵风，悄然回到了那个承载着“宋天真”虚假身份起点的小镇——白城清连镇。
这里没有大都市的繁华与冰冷，只有破败的街道、低矮的房屋和带着陈旧气息的空气。宋可没有一丝停留，径直走向镇郊那间破旧但还算干净的疗养院。
病房里，一个头发花白、眼神呆滞、穿着洗得发白病号服的女人，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她就是“宋天真”的母亲，何如玉。一个因多年前亲生女儿意外溺亡而精神崩溃的可怜女人。宋可利用这个悲剧，顶替了那个死去的女孩，成为了何如玉精神世界里唯一的“女儿”。
“妈。”宋可走到何如玉身边，声音是刻意伪装的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绝。
何如玉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宋可的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干裂的嘴唇嗫嚅着：“真真……我的真真回来了？”她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宋可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宋可伸出右手抱住她，温柔地说道：“嗯，是我，我来接你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神志不清、完全将自己当作救命稻草的女人，心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这是她复仇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个完美的身份掩护，一个即使被钱氏深挖也问不出价值信息的“弱点”。
但是，她不能留下她，她敢保证钱铮找到何如玉肯定不会放过她，而她也决不会让他有机会利用这个“弱点”来威胁自己。带走何如玉，是消除最后一个隐患的必要步骤。
然而此刻，看着何如玉眼中那份纯粹的、绝望的依赖，宋可感到的不是计划的周密，而是一种沉重的、近乎窒息的负罪感。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对何如玉说：“对不起……我不是你的真真。但我利用了你的痛苦，你的绝望……现在，还要把你拖入更深的未知……”
“妈，我们走。”宋可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安静的地方，就我们母女俩，以后我们都一起好不好？”
何如玉的眼睛瞬间一亮，脸上扬起孩童般的笑容，高兴地拍着手掌：“好耶，好耶，和真真一起……走……走……”
她迅速而熟练地帮何如玉换上便服，收拾了寥寥几件个人物品。疗养院的手续早已被她“处理”妥当，无人阻拦。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停在疗养院后门。宋可扶着步履蹒跚、却异常顺从的何如玉上了车。车子发动，驶离清连镇。后视镜里，那座破败的小镇越来越远，连同“宋天真”这个虚假的身份，以及何如玉最后一点熟悉的生存环境，都被彻底抛在身后。
两人到了邻镇便下车，坐上一辆在车站附近拉客的“黑车”，宋可让司机故意绕到一个附近的村庄。两人再次下车，并在村庄一处空房里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并戴上假发，在脸上作了伪装，才又上了另外一辆“黑车”，驶向一个她精心挑选的“数字化洼地”——经济欠发达、政府管理松散、监控覆盖率极低的边境小城镇。
宋可看着身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眼神满是依赖的何如玉，心中一片冰冷。最后一个威胁消失了，却也带走了她复仇路上最后一丝残存的、虚假的温情。
傍晚时分，她们终于到达那座边境小城。她身边，何如玉眼神茫然，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两人住进了位于城中村深处一栋自建楼的出租屋。房间狭小、简陋，但窗户对着复杂的巷弄，视野好且不易被观察。
安顿下来后，她利用控制的僵尸网络，在全球不同地点（尤其是钱氏势力薄弱或监控松散的区域）大量生成指向“宋天真”的虚假数字足迹：在东南亚某网吧用伪造证件短暂登录“宋天真”的旧社交账号发条无关痛痒的状态；在非洲某城市用一次性手机短暂接入某个关联的wiFi；甚至故意在暗网留下一些指向错误方向的、似是而非的交易线索。
这些“幽灵信号”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不断激起涟漪，消耗着追捕者宝贵的精力和资源。
第二天大清早，宋可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脏旧的当地妇女服饰，头上包着一块褪色的头巾，拎着一个装着廉价蔬菜的布袋子，低头快步走着。
她刚从一个混乱的露天集市出来，用现金买了足够几天的食物。集市里充斥着各种口音，没有监控，摊主只关心现金。宋可的耳朵里塞着一个老旧的、只能收本地调频广播的收音机耳机，里面播放着嘈杂的地方戏曲。这不仅是伪装，也是她获取本地新闻和感知“环境温度”的一个渠道——比如是否有突然的寻人广播或异常通告。
回到出租屋，宋可仔细检查了门缝处自己留下的、几乎看不见的头发丝标记——完好无损。她拉上厚重的、不透光的窗帘。
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何如玉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摆弄着一个宋可给她买的、最简陋的塑料玩具。宋可坐到床边，从布袋子深处摸出那台冰冷的“一次性笔记本”。她没有开机，只是用一块特制的防静电布仔细擦拭着外壳和接口，清除任何可能的微量皮屑或纤维。
她的眼神在昏暗中异常冷静，如同深潭。窗外隐约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摩托车的轰鸣、孩子的哭闹。这一切的喧嚣与混乱，是她此刻最好的保护色。她是宋可，一个行走在数据荒漠边缘、用最原始也最高科技手段对抗着滔天巨浪的幽灵。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复仇的意志和生存的本能，支撑着她在这条黑暗的钢丝上继续前行。
她知道，钱铮的怒火足以焚毁一切，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比他更冷，比他更隐忍，比他……更像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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