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大军班师回朝的途中，并没有直接入京，而是绕道去了燕山脚下。
这里曾经是荒凉的乱石滩，如今却变成了一座热火朝天的露天大矿场。
数万名曾经的蛮族战俘，如今身穿统一的灰色号衣，正在监工的指挥下，挥汗如雨地开采着黑色的“石炭”（煤）。
然而，在这片看似繁荣的景象中，新任天工院院长墨班，却蹲在一个刚刚挖出的煤坑边，满脸的煤灰，眉头紧锁成了一个死结。
“不行……还是不行啊！”
墨班抓起一块刚刚开采出来的煤炭，用力在石头上磕碎，看着里面夹杂的矸石和黄色的硫磺结晶，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殿下，这种‘石炭’烟气太大，硫磺味太重！用来给百姓烧饭取暖倒是够了，可要是用来熔炼您要的那种‘特种精钢’，或者是驱动那个还在图纸上的‘能自己跑的铁车’……这火候，差得太远了！”
叶玄站在一旁，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问道：“这种煤，火力不够硬？”
“不够！远远不够！”墨班是个技术痴，一谈到专业问题就忘了尊卑，“这种煤烧起来发红，我要的是那种烧起来火焰发蓝，没有烟，热得能把石头都化成水的‘黑金’！”
“那哪里有你要的‘黑金’？”叶玄问。
墨班想都没想，抬起那是满是老茧的手，遥遥指向了西方：
“西凉！”
“小老儿年轻时游历天下，曾在西凉的‘黑金山’见过一种无烟煤，那东西敲起来像金石之声，烧起来火光纯青，那才是真正的工业血液啊！”
叶玄顺着墨班的手指，望向西方那片苍茫的天际。
那是西凉帝国的方向。
“西凉么……”叶玄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看来，西凉那位拓跋大元帅的运气不太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三日后，大周京城。
这一天，被称为“景元中兴”的起点。
十里长街，万人空巷。
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皇宫的御道两旁，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
彩带飘舞，锣鼓喧天，那种发自内心的狂热欢呼声，甚至盖过了礼炮的轰鸣。
这与当初叶玄逼宫夺权时的肃杀截然不同。那时的百姓是畏惧，是观望；而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崇拜，以及实实在在的感激。
“摄政王千岁！！大周万胜！！”
一名满脸褶子的老农，手里挥舞着一面小旗，激动得热泪盈眶，嗓子都喊哑了：“我家二狗子没死！昨儿个写信回来了！说是在北边给朝廷放羊，还分了五只羊羔子！王爷仁义啊！这是活菩萨啊！”
而在街道两旁的酒楼上，商贾们更是兴奋地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北边的商路彻底通了！以后咱们的丝绸茶叶可以直接卖到漠北，再也不用担心马匪了！”
“何止啊！听说那边现在遍地都是便宜的羊毛和皮草，这一进一出，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叶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披金甲，在这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缓缓前行。
他没有被这荣耀冲昏头脑，而是微微侧头，对身边同样享受着欢呼的林破虏低声说道：
“破虏，看清楚了吗？”
“这就是民心。以前他们怕打仗，因为打仗意味着死人，加税，但现在，他们渴望打仗，支持打仗。”
“因为这场仗，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带来了利益。”
叶玄看着那一张张狂热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才是大周最强的武器，比震天雷更强。”
就在大周京城沉浸在凯旋的狂欢中时，千里之外，南楚与西凉交界处的一间隐秘驿站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昏暗的灯光下，两方势力的代表正在进行一场决定天下格局的密谈。
一方是身穿儒衫，眼神阴毒的南楚特使；另一方则是身披重甲，满脸横肉的西凉将军。
桌上，摆着一份关于“蛮族惨败”的详细情报。
“三十万……整整三十万控弦之士啊！”
西凉将军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三天！仅仅三天就没了？情报上说，那个叶玄会召唤天雷！一道雷下来，山崩地裂！我们西凉铁骑就算甲再厚，那是肉长的，能扛得住天雷吗？！”
呼延豹的惨败，彻底击碎了西凉人的骄傲。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狼，大周是羊，现在才发现，大周是披着羊皮的龙。
“将军稍安勿躁。”
南楚特使虽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他毕竟是文官，心思更深沉，“妖法也好，火器也罢，事实是——大周已经成了气候，若是让他消化完北境的资源，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那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西凉将军一拳砸在桌子上。
“单打独斗，自然是送死，但若是联手呢？”
南楚特使从袖中掏出一份早已拟好的盟约，缓缓推到桌子中央：
“我家长公主说了，唇亡齿寒，如今之计，唯有结盟。”
“南楚出钱，出粮，出工匠；西凉出兵，出马，出铁矿，我们再联络东瀛人在海上袭扰大周的沿海，让他首尾不能兼顾。”
特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
“我们必须在他彻底消化完北境之前，把他死死地锁在中原这块地盘上！困死他！”
西凉将军看着那份盟约，咬了咬牙，眼中凶光毕露：
“好！锁死他！老子这就回去禀报大元帅，封锁边境！尤其是你们南楚缺的煤和铁，从今天起，一块石头都不准流进大周！”
大周皇宫，御书房。
深夜。
叶玄已经卸下了戎装，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但他并没有休息，而是站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前。
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墨班刚刚列出的“工业革命所需资源清单”。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矿产：铜，铁，橡胶（暂无），石油（猛火油）以及被红笔重重圈出来的——优质无烟煤。
“没有煤，就没有足够高的炉温，就炼不出特种钢。”
“没有特种钢，就造不出高压锅炉。”
“没有锅炉，蒸汽机就是个只能看不能用的玩具。”
叶玄喃喃自语，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最终停在了大周西侧，那个标着“西凉”二字的地方。
“没有蒸汽机……就没有新时代。”
他仿佛已经感应到了边境线上那张正在编织的大网，感应到了敌人的封锁和恐惧。
叶玄拿起桌上的朱笔，在地图西边的“西凉”二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那个圆圈，像是一个靶心，又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你们想封锁我？想困死我？”
叶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笔尖刺破了地图。
“正好。”
“我也正想去找你们……‘借’点东西。”
窗外月色依旧，而御书房内的烛光在地图上跳动，仿佛西凉的那片版图，已经在一片看不见的战火中，燃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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