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变数，似乎随着这张来之不易的“门票”，一同到来了。
诗会当日，李默早早便到了孔冉府上。
他换上了一套孔冉提供的、半新不旧的书童青衣，头发也用布巾简单包起，脸上刻意抹了点灰，显得不那么起眼。
他将周身锐气尽数收敛，微微弓着背，眼神低垂，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略带拘谨的小厮模样。
孔冉看着他这扮相，醉眼朦胧地拍了拍他肩膀：
“嗯……不错，像个样子。赵小乙，跟紧我，少说话，多做事。”
“是，先生。”李默哑着嗓子，恭敬应答。
两人乘坐一辆租来的、不算豪华的马车，前往铜雀台。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
台下车马如龙，华服名士络绎不绝，但气氛却并不轻松。
每个人都需在门口经过严格的盘查。
轮到孔冉，他递上请柬，守卫核验无误后，目光锐利地扫向身后的“赵小乙”。
“这是学生的书童，带来帮忙拿拿笔墨。”
孔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守卫上下打量着李默，伸手在他身上几个可能藏匿兵器的地方拍了拍。
又检查了他挎着的、装着孔冉诗文和笔墨的书匣。
李默心脏微微提起，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惶恐和顺从。
他体内气血平稳，肌肉松弛，没有任何练武之人下意识的紧绷感。
守卫没发现异常，挥挥手：“进去吧，看好你的人，别乱跑。”
“多谢军爷。”孔冉松了口气，赶紧带着李默步入铜雀台大门。
一踏入其中，即便是以李默的心性，也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撼。
与外部的森严壁垒不同，内部极尽奢华之能事。
白玉为阶，金漆饰柱，回廊曲折，复道行空。
珍奇的玉石、精美的壁画、缭绕的熏香……目之所及，无不彰显着权力顶峰的富贵与威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料、酒气和文人雅士身上淡淡墨香的味道。
然而，在这片奢华之下，是更加密集且隐蔽的守卫。
回廊转角处肃立的甲士，看似随意漫步实则眼神机警的便装护卫，高处阴影中可能存在的暗哨……李
默低眉顺眼地跟在孔冉身后，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走过的路线、重要的通道、守卫的分布点一一刻入脑海。
内部结构比墨砚的草图更为复杂，守备也更为周密。
宴会设在一处极为宽敞的大厅内，已有不少文人雅士到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气氛看似轻松融洽，但细看之下，每个人言谈举止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言语间机锋暗藏，捧高踩低，俨然一个小型的名利场。
李默甚至注意到，有几位看似醉醺醺的文人，眼神却清明得很，不时扫视全场。
孔冉的席位安排在偏厅靠近主厅入口的位置，不算核心，但也能看清主厅大部分情形。
李默作为书童，自然没有座位，只能恭敬地侍立在孔冉身后阴影处，这反而给了他绝佳的观察视角。
很快，主角们陆续登场。
曹操在一众近臣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入主厅，坐于主位。
他并未穿着正式朝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但那股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李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孔冉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紧接着，曹丕与曹植也分别落座于曹操下首左右两侧。
曹丕一身锦袍，面容沉稳，眼神内敛，举止间带着一种符合身份的克制与威严，与周围官员名士交谈时，应对得体，颇有其父之风。
而曹植则是一袭白衣，气质更为疏朗洒脱，眉宇间却似乎凝结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郁色，独自饮酒的时候居多，与这热闹的场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兄弟二人，气质迥异，高下似乎已在无形中分野。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骚动从侧门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曹操，都略带欣赏地投了过去。
一位盛装女子在侍女陪伴下袅袅步入大厅。
她身着曲裾深衣，容颜绝艳，肤光如雪，眉目如画，行动间仪态万方，端庄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风情。
她一出现，仿佛整个奢华大厅的光芒都汇聚到了她一人身上，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这就是甄宓？李默心中了然。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到曹丕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显然对妻子带来的这种效果颇为满意。
而另一侧的曹植，在甄宓进来的那一刻，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其中有倾慕，有怅惘，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苦，随即他便迅速垂下眼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微妙的一幕，被处于旁观者位置的李默尽收眼底。
孔冉的醉话，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诗会尚未正式开始，气氛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状态下酝酿着。
李默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继续扮演着不起眼的书童，默默收集着一切有价值的信息。
趁着孔冉与邻座寒暄，他假意为孔冉整理书匣，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靠近了连接偏厅与后方区域的廊道入口。
就在这时，两名端着精致果盘的侍女从后方区域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声音细若蚊蝇，却刚好飘入李默敏锐的耳中。
“……是啊，难得两位乔夫人今日情绪似乎好些了，早膳和午膳都肯用些膳食了，不像前几日，送进去的东西几乎原样端出来，真叫人担心……”
“嘘……小声点，莫要议论贵人们……快把果盘送过去吧……”
两位乔夫人！情绪好些了？肯用膳了？
李默心中猛地一动，如同暗夜中划过一道闪电。
他强压下立刻转头去看的冲动，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了那两名侍女来的方向——那条通往铜雀台更深处的廊道。
锦瑟阁，或许就在那个方向？
线索，终于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它宝贵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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