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陈昭的指尖还贴在地面，那声轻响从地下传来，像是某种回应。他没有抬手，也没有后退，只是将掌心压得更紧了些。泥土干燥，裂痕边缘结着灰壳，但那一记敲击却带着节奏——不急不缓，三短一长，与识海中系统界面偶尔闪过的律令提示音隐隐重合。
范无救站在他侧后方，哭丧棒垂地，指节微微发白。他没说话，可肩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是妖气。”陈昭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穿透夜风，“是律动。”
他闭眼，调动阴司权限，以官印为引，向地下探去。数据流在识海中翻滚，怨气值仍在缓慢上升，+600、+700……可这股波动并非来自残魂消散，而是某种规则性的震荡，如同古老钟声在地脉中回荡。
就在他准备深入追踪时，空气忽然凝滞。
操场中央的光线并未变化，可空间像是被无形之手撕开一道口子。紫袍身影一步踏出，脚落之处，地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律令刻印，瞬间蔓延三尺。
来人手持判官笔，面容清瘦，双瞳深不见底，映着轮回长河的虚影。他未言，未喝，只静静立着，却让整片废墟般的操场陷入死寂。
陈昭猛地睁眼，识海中的官印剧烈震颤，暗金纹路自掌心蔓延至手腕，又迅速收回。这不是敌意，也不是臣服，而是一种……共鸣。仿佛两件同源权柄，在久别之后首次相认。
“崔珏。”他低声唤出这个名字，不是试探，而是确认。
紫袍老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陈昭胸前——那里，崆峒印碎片正散发微热。随即，他的视线转向操场另一侧的阴影。
周鸿靠在断裂的水泥柱旁，嘴角带血，衣襟破损，手中玉佩早已碎裂成灰。他本欲悄然撤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钉在原地。此刻见崔珏现身，他非但未惧，反而冷笑出声：“一缕残魂也敢称判官？地府都塌了三百多年，你还演什么阎罗走狗？”
崔珏不动。
他只是抬起判官笔，笔尖轻点虚空。
嗡——
半空中骤然浮现一幅泛黄卷轴般的画面：三百年前，一座巍峨殿阁矗立幽冥深处，匾额上“阎罗殿”三字森然如铁。殿前，一名身着周家族服的老者跪伏于地，双手捧印，额头触地。上方高座之上，崔珏端坐执笔，宣读罪状。
“周氏先祖，勾结邪修，盗取阴籍，献祭七十二名无辜生魂，延寿续命。剥灵职，除阴籍，永世不得入轮回。”
画面一转，血契文书接连浮现——每一份都盖有周氏族徽，墨迹渗血，内容皆为以活人精魄供养术法，换取通灵天赋。最后一份契约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周鸿之父。
周鸿脸色骤变，踉跄后退两步，撞上断柱。他死死盯着那些文书，嘴唇颤抖：“假的……这是伪造的！祖训从未提及这些事！”
“祖训？”崔珏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惊堂木落，“你连祠堂地窖第三层的禁书都未曾见过，谈何祖训？”
他笔锋微转，又一幅画面浮现：十年前，江城郊区一栋老宅深夜起火，火光中隐约可见一人影抱着孩童冲出，身后追着一团黑雾。那黑雾形态扭曲，却依稀能看出人身轮廓，颈间挂着一枚刻有周家纹样的铜符。
陈昭瞳孔一缩。
那是他母亲葬身的那场大火。
他记得那天夜里，消防员说火灾原因不明，屋内无易燃物，火势却从卧室中心爆发。他也记得，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两个字——“周家”。
当时他以为那是错觉，是濒死的呓语。
现在，他明白了。
崔珏收笔回袖，紫袍微动，似耗神过甚，气息略显不稳。但他依旧挺立，转身面向陈昭，目光沉静。
“小殿下，”他说，“你一直以为她是因你而死。”
陈昭没应。
可他的手指已悄然握紧，卫衣口袋里的铜钱串发出细微摩擦声。他知道崔珏要说什么，但他不敢听。一旦听下去，过去十年的执念、仇恨、挣扎，都将被重新定义。
“她不是因为你见鬼才死。”崔珏的声音低了下来，却字字清晰，“她是因揭穿了周家的秘密，才被灭口。那道缠她的怨灵，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亡魂——是周家养的咒灵，用她做试验，测试‘血脉献祭’能否唤醒阴天子之力。”
陈昭呼吸一滞。
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母亲死后，家中突然搬来的陌生亲戚；父亲一夜白头，再不愿提起往事；还有那个总在巷口徘徊的道士，每次见到他都会摇头叹息。
原来都不是巧合。
“他们选中她，”崔珏继续道，“因为她是极阴之体，又是陈氏后裔，天生具备承载阴司权柄的资质。只可惜，她反抗了。于是，他们放火烧屋，制造意外假象，再借怨灵之名掩盖真相。”
陈昭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掌心。
系统提示在此刻响起：
【获得历史罪证，阴德值+250,000】
【周氏家族道义压制达成】
【阎罗殿重建进度+5%】
数字跳动，可他感觉不到喜悦。
二十年的孤独，十年的痛苦，全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他不是害死母亲的孩子，而是被蒙蔽的棋子。而真正该承担责任的，一直躲在光明之下，披着世家嫡长子的外衣，步步为营。
周鸿突然嘶吼起来：“荒谬！你有什么证据？一段幻象就想定我周家百年清誉？”
崔珏不答。
他只是再次举起判官笔，笔尖指向周鸿胸口。
刹那间，周鸿体内涌出一道黑气，被笔锋牢牢锁住。那黑气扭曲挣扎，竟化作一只残缺的手形，五指蜷曲，指甲漆黑如墨。
“这是你三年前在殡仪馆偷炼的‘尸傀之心’。”崔珏冷冷道，“你以为埋在地下就没人知道？它一直在叫，叫你停下。可你听了吗？”
周鸿浑身剧震，冷汗直流。那只黑手是他用来增强灵力的核心祭品，取自一名失踪的流浪汉。他曾以为无人知晓。
可地府记得。
每一桩罪，每一个亡魂的哭喊，都被生死簿录下。哪怕殿宇崩塌，律令也不会消失。
范无救这时上前半步，哭丧棒轻轻点地，声音低沉：“拘了他吧。”
崔珏却摇头。
“还不行。”他看向陈昭，“真正的审判，不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怀中判官笔忽然轻颤，笔尖自行转向陈昭衣袋——那里，崆峒印碎片正剧烈发烫，仿佛要破袋而出。
陈昭察觉异样，伸手按住胸口。
下一瞬，他听见一声极轻的翻页声。
像是有本看不见的书，在他心底自动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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