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还插在背包侧袋里，指尖贴着铜钱剑的金属边缘。那股寒意顺着指腹蔓延上来，让他清醒了一瞬。林间火势已灭，灰烬被夜风吹散，空气中残留着焦臭和水汽混合的味道。
他刚想收回手，忽然察觉到体内经脉一阵抽搐。识海中的官印嗡鸣不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前方古战场中央，那尊青铜鼎表面裂纹泛光，幽蓝的水流在锈迹下缓缓流动，仿佛活物复苏。
“嗡——”
一声低沉震动从地底传来，鼎口喷出一道水柱，直冲半空。水柱悬停片刻，凝成一人形轮廓。红袍广袖，冠冕垂旒，面容冷峻如石雕。楚江王残魂凌空而立，目光扫过陈昭，声音如冰河奔涌：“尔既掌阴司权柄，可敢接我三招水法？”
话音未落，虚空裂开，冥河之水倒灌而下。水流在空中凝结，化作一条盘旋冰龙，龙目赤红，獠牙森然，直扑陈昭面门！
陈昭抬手结印，掌心官印亮起暗金纹路。他将残存阴气注入双掌，试图硬接这一击。可冰龙未至，寒气先临。他的手指刚触到水流边缘，皮肤瞬间冻裂，血珠渗出即成冰碴。
他踉跄后退，眼瞳覆上薄霜。视线模糊中，黑影破雾而来。
范无救提棒跃至，哭丧棒横扫而出，拘魂锁链如蛇般缠上冰龙颈部。他低吼：“别硬抗！引它撞鼎！”
陈昭咬牙，强忍十指传来的撕裂痛感。他明白过来，这不是比拼力量，而是借势。他不再对抗水流，反而将官印之力转为引导，顺势拉动冰龙转向青铜鼎本体。
“轰！”
巨龙撞击鼎身，整座古战场震颤，冰屑四溅如雨。鼎上水纹骤亮，映出昔日景象：碧波千顷，殿宇浮空，判官执笔，水鬼列班……画面一闪而逝。
楚江王残魂悬浮半空，眼神未变，语气依旧冰冷：“第一招，你用了外力。若无黑无常相助，早已神识冻结。”
陈昭喘息，十指血痕斑斑。他没有反驳，只是抬起手掌，让官印正对青铜鼎。系统界面在识海浮现，显示阴德值仍为空白。他体内阴气枯竭，经脉冰冷如铁。
范无救站到他身旁，低声说：“第二招不会这么简单。刚才那一击只是试探。”
陈昭点头。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楚江王残魂抬起右手，掌心凝聚一团幽蓝水球。水球旋转之间，散发出极寒气息。他开口：“水法不靠蛮力，而在控流。你能引万魂怨气为源，便该知道——怨念如川，终归大海。”
他挥手，水球炸开。
无数细小冰针自空中浮现，密密麻麻覆盖十丈范围。每一根都对准陈昭周身要穴，只等一声令下，便将他钉成冰雕。
陈昭闭眼。耳边响起往生咒的节奏，那是谢必安教他的调息之法。他按着心跳节拍，缓缓调整呼吸，稳住心脉跳动。
范无救没有出手。他知道，这一关必须由陈昭自己过。
冰针缓缓逼近。距离身体三寸时，陈昭睁眼。
他双手结印，掌心官印纹路暴涨。这一次，他不再调动自身阴气，而是以官印为引，搜寻方圆百里内游离的怨气。那些未能超度的亡魂残念，如同暗流，在城市角落悄然汇聚。
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融入他的掌心。他将这些怨气压缩、塑形，最终推出一道水幕。水幕升腾而起，如天河倒挂，迎向漫天冰针。
“水法·千川汇。”
水幕与冰针相撞，发出密集碎裂声。冰针一根根融化，化作蒸汽消散。水幕虽有破损，却始终未断，牢牢护住陈昭周身。
楚江王残魂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竟能引万魂怨气为源……”他低声说，“不愧是‘他’选中之人。”
范无救松了口气，收起哭丧棒。他看了眼陈昭，发现对方脸色发青，嘴唇微紫，显然寒气已侵入肺腑。
“小殿下。”他伸手扶住陈昭肩膀，“撑得住吗？”
陈昭甩开他的手，站直身体。十指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握拳时没有迟疑。
“还有两招。”他对空中喊道，“放马过来。”
楚江王残魂沉默片刻，抬手一挥。青铜鼎再次震动，鼎口涌出更多冥河之水。水流在废墟间流淌，形成一座残破大殿的轮廓。石阶、廊柱、碑文一一显现，虽虚幻却完整。
“此乃楚江殿残影。”他说，“你若能在水法之下行走百步而不倒，便可得第二重传承。”
地面水流开始旋转，形成一个个漩涡。有的缓慢温和，有的急促狂暴。每一步踏错，都会被卷入深处，冻结神识。
陈昭迈步上前。
第一脚踩进浅水区，平稳无事。第二步踏入漩涡边缘，水流立刻拉扯小腿。他稳住重心，借官印之力平衡阴阳气场，勉强通过。
第三步开始，难度陡增。一个深漩出现在前方，直径近两米，中心漆黑如渊。他绕行半圈，试图避开，可身后水流突变，推着他向前滑去。
他猛地蹲身，双手按地，才没跌入其中。
范无救皱眉，手中哭丧棒微微发亮，随时准备出手。
陈昭抬头，看向楚江王残魂：“这不只是走过去那么简单，对吧？”
残魂不语。
陈昭明白了。这些漩涡不是障碍，是考题。它们代表不同情绪的怨念——悲、怒、惧、悔。若不能理解其流转规律，根本无法通行。
他闭眼，回想这些年见过的亡魂。图书馆里自杀的学生，病房中含恨离世的老人，河边溺亡的孩子……他们的怨气各不相同，但最终都归于寂静。
他睁开眼，脚步变了。
不再躲避，而是顺应水流方向前行。遇到急流时放缓呼吸，遇深漩时侧身轻踏。他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
七十步、八十步、九十步……
最后十步，所有漩涡同时加速。水流交织成网，几乎封死前路。
陈昭停下，双手合十，掌心官印完全亮起。他将最后一丝清明投入水中，传递出一个念头：**我知你痛，但我不能留你。**
刹那间，所有漩涡静止。
第一百步落下，安然无恙。
楚江王残魂终于露出一丝赞许：“你懂水法的本质了。怨气如川，疏导胜于堵截。”
范无救走上前，递过一瓶温热的饮料。这是他之前偷偷买的，一直揣在怀里保温。
陈昭接过，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气。
“第三招呢？”他问。
楚江王残魂低头看他：“你现在的状态，撑不过第三招。”
“那就等我恢复。”
“等不了。”残魂抬手，指向远处山脊，“有人在动用禁术，扰动冥河源头。若不及时镇压，这片废墟会彻底崩塌。”
陈昭望向山脊方向。那里一片漆黑，看不出异常。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压抑的波动，像是某种力量正在苏醒。
范无救沉声说：“如果现在强行开启第三试炼，你可能会被反噬。”
陈昭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伤口仍在渗血，掌心官印微微发烫。他知道危险，也知道不能退。
他把剩下的饮料一口喝完，空瓶扔在地上。
然后抬起头，直视楚江王残魂：“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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