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盟的晨雾还未散尽，凌薇已站在盟主府的石阶下。玄尘子的亲卫引着她穿过栽满青竹的回廊，露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带来沁骨的凉意——这凉意不仅来自晨雾，更来自亲卫方才那句低语：“盟主昨夜未眠，一直在书房等你。”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烛火，混着陈年墨香与淡淡的药味。凌薇轻叩门环，里面传来玄尘子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只见玄尘子坐在堆满卷宗的书案后，鬓边的白发比往日又多了几分，手里正捏着枚莹白的玉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面前的青铜香炉里，焚着安神的檀香，烟却拧成一团，久久不散，像极了此刻凝重的气氛。
“凌丫头，坐。”玄尘子抬了抬眼，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木椅上，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净灵珠，“昨日焚天谷的事，你处置得很好。不卑不亢，既守了盟规，又没激化矛盾，这份心性，比许多老修士都强。”
凌薇谢过落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银纹——那是青云宗弟子的标记，此刻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些沉重。“盟主过誉了，属下只是按盟规行事。”
玄尘子却摆了摆手，将手中的玉简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玉简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隐隐透着寒气。凌薇指尖刚触到玉简，净灵珠突然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嗡鸣——这是碰到强烈魔气残留时才有的反应。她运起灵力注入玉简，那些扭曲的符文渐渐舒展，化作一行行晦涩的古字，经净灵之力翻译，显露出触目惊心的内容：
“……百年前，界渊异动，三族联军欲加固封印。某宗为独占封印控制权，暗中与魔族密约，以十座城池为代价，换取‘蚀灵阵’图谱，致使联军防线崩溃，死伤惨重……”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强行抹去。凌薇捧着玉简的手微微发颤：“这……这是真的？哪个宗门如此胆大包天？”
“卷宗里没写。”玄尘子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这是我在整理初代盟主遗物时发现的，藏在最隐秘的暗格里，外面裹着三层防灵布。你可知为何要瞒得这么紧？”
凌薇摇头。
“因为牵扯太大。”玄尘子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廊下被晨雾打湿的青竹，“百年前那场溃败，一直被归咎于魔族突袭，若让人知道是内鬼作祟，怕是会动摇整个东域的信任根基。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却始终找不到确凿证据，只隐约查到，那宗门与西域脱不了干系。”
凌薇心中一凛，想起苏沐雪查到的定界碑碎片线索，以及即将启程的西域之行，瞬间明白了玄尘子的用意。“盟主是说……当年通魔的宗门，可能与风沙门有关？”
“不一定是风沙门，但必然与西域有关。”玄尘子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你可知为何派你们去西域找玄冰晶石？除了加固封印，还有一层意思——查。查百年前的旧事，查焚天谷与魔族勾结的证据，查那个藏在暗处的‘内鬼’宗门。”
他从书案下取出个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枚刻着“天枢”二字的玉符，符纹是天元盟最高级别的密令标记。“这是‘便宜行事符’，持此符，你在西域可调动盟内所有资源，遇可疑之人或事，不必请示，可自行决断，哪怕是……废了某个宗门的传承。”
凌薇接过玉符，指尖的冰凉几乎要渗进骨血里。自行决断，意味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意味着沉重的责任——她若判断失误，很可能引发宗门混战，让魔族趁虚而入。
“盟主，这……”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玄尘子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夜家小子性子太刚，容易冲动；沐雪丫头虽聪慧，却少了些雷霆手段。唯有你，既能以净灵之力辨魔气，又能以丹符之术稳大局，这副担子，非你莫属。”
他走到凌薇面前，苍老的手按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沉甸甸的信任：“凌丫头，玄冰晶石要找，定界碑碎片要寻，但最重要的，是把那个内鬼揪出来。百年前的血债，不能再重演了。”
凌薇望着玄尘子眼中的恳切与疲惫，忽然想起昨日在街上，邱越嘶吼着“焚天谷不会放过你”时，周围修士或恐惧或麻木的眼神。原来那不是单纯的怯懦，而是被百年前的阴影笼罩太久，早已忘了何为“正义”。
“属下遵命。”她握紧手中的玉符，净灵珠的嗡鸣渐渐平息，像是接受了这份使命，“只是……若真查到那个宗门，该如何处置？”
“按盟规，叛宗者，诛。”玄尘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书房的温度骤降，“但你要记住，诛的是首恶，不是整个宗门。抗魔大业，终究要靠人，能感化的，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凌薇点头记下，将玉简与玉符小心收好。起身告辞时，玄尘子忽然道：“夜家小子的父亲，其实也查到些线索，只是夜家世代镇守北境，不便抽身。你西行途中，可多与夜宸商议，他虽话少，却比谁都可靠。”
走出盟主府时，晨雾已散，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青石板上，映出刺眼的光。凌薇低头看着掌心的“便宜行事符”，符纹里的“天枢”二字仿佛带着血光，让她想起玉简里那句“以十座城池为代价”——那背后，是多少亡魂的哀嚎？
先锋队的营房已响起集结的号角。凌薇深吸一口气，将玉符藏进贴身的锦囊，快步走向演武场。夜宸与苏沐雪已整装待发，玄色与淡绿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见她走来，夜宸立刻迎上前：“盟主找你何事？”
凌薇没有隐瞒，将百年前的卷宗与玉符的事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自行决断”的细节——有些压力，不必让他们一同承受。
“内鬼宗门……”夜宸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难怪父亲总说，西域水太深，让我们务必小心。看来这次西行，不止是寻物，更是探鬼。”
苏沐雪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灵族古籍里提过，百年前有位灵族圣女死在西域，死前发过血誓，说要揭露‘冰下的罪恶’。当时以为是指魔族，现在想来，或许……”
“或许就是指那个通魔的宗门。”凌薇接过话头，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队员们，他们脸上洋溢着对西行的期待，浑然不知前路藏着怎样的暗流，“不管是冰下的罪恶，还是百年的阴影，这次我们都要把它揪出来。”
号角声再次响起，尖锐而急促，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示。凌薇翻身上马，净灵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映着身后渐渐远去的天元城——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西域的风沙之下，又掩埋着怎样的血债？
她不知道答案，但握着缰绳的手很稳。因为她知道，身后有并肩的伙伴，手中有决断的玉符，心中更有净灵珠指引的方向。
哪怕前路暗流汹涌，也要踏浪而行。
先锋队的旗帜在风中展开，玄色的旗面绣着银色的剑与丹炉，在晨光中猎猎作响，朝着西域的方向，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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