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城砖的缝隙滑落，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的银珠。望北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起伏，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兽，而灵脉枢纽的豆苗，便是这巨兽的心脏，每一次舒张都牵动着整座城的呼吸。
凌薇蹲在豆苗旁，指尖悬在叶片上方半寸处，能清晰地感受到根须与地脉交织的脉动——那是一种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震颤，不同于魔气的阴冷，也异于灵力的锐利，更像是母亲的心跳，沉稳而绵长。“你看这里。”她指着豆苗根部与阵纹相接的地方，那里的青光比别处浓郁三倍，根须在阵纹凹槽里蜿蜒，竟顺着纹路长出了细小的分支，“它们在修复阵纹的裂痕。”
夜宸凑过去，借着月光细看，果然见那些蛛网般的裂痕里，挤满了半透明的根须，像无数只小手，正一点点将裂痕弥合。“这……这是把地脉的灵气引过来了？”他伸手想碰，被凌薇一把按住。
“别碰，现在它们比婴儿还娇弱。”凌薇的声音放得极轻，“地脉的灵气太烈，是这些根须慢慢‘嚼碎’了才送进阵纹里的，就像……就像给病人喂药得先熬成汤。”
苏沐雪提着盏琉璃灯走来，灯光透过灯罩洒在豆苗上，叶片上的绒毛泛着银光。“刚去西城门看了，锁灵符的藤条缠住魔兵的骨斧时，根须也跟着颤了颤。”她将灯往阵纹处挪了挪，照亮那些正在愈合的裂痕，“好像整座城的防御，都跟这些豆苗连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地脉枢纽的阵纹突然亮起青光，豆苗的叶片齐刷刷转向西城门的方向，根须在阵纹里快速游走，像在传递什么消息。凌薇立刻起身：“去看看！”
三人赶到西城时，正撞见秦风挥刀斩断一条魔兵的手臂，银甲上溅满黑血，却笑得满脸红光。“凌姑娘你们来得正好！这锁灵符简直神了！”他举着张泛着绿光的符纸，上面的藤条虚影还在扭动，“魔兵的骨斧刚碰到城门，符上的藤条就活了过来，不仅缠住兵器，还顺着手臂往上爬，把那魔兵捆得像粽子！”
城墙上的士兵们七嘴八舌地附和：“还有那醒神花符，闻着一点都不冲，脑子清明得很，魔兵刚露头就被我一箭射穿了眼！”“栗壳灰破魔符也厉害，烧得魔兵嗷嗷叫，还不伤咱们的兵器！”
凌薇望向城门枢纽，那里的锁灵符正泛着柔和的绿光，符纸边缘竟抽出了半寸长的嫩芽。她忽然明白——这些草木符引早已不是死物，它们借着望北城的地脉，借着士兵们的血气，正在悄悄“活”过来。
“不好！”夜宸突然低喝一声，指向城外。只见黑暗中升起一团浓郁的黑雾，比之前的魔气粘稠十倍，像一块巨大的墨团，正缓缓压向城墙。黑雾里隐约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骨魔将！”秦风握紧刀柄，脸色凝重，“传闻骨魔将能吞噬兵器灵力，寻常符阵根本挡不住！”
黑雾压到城前百丈时，突然停下，仿佛在忌惮什么。凌薇盯着黑雾，忽然对身边的士兵喊道：“把所有带草木符引的兵器都举起来！”
士兵们虽不解，还是依言照做。刹那间，数十张锁灵符、醒神花符在城墙上亮起微光，豆苗的根须顺着地脉瞬间蔓延至城墙，与符引里的草木灵力连成一片。黑雾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缩了半尺。
“它怕生机！”凌薇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张新画的符——这张用赤豆粉和栗壳灰混合绘制，边缘还粘着片醒神花花瓣。她咬破指尖，将血珠点在符心，朝着黑雾掷了出去。
符纸在空中炸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无数嫩绿的光点散开，像一场无声的春雨。光点落入黑雾，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黑雾翻滚着后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白骨。
“有用！”城墙上爆发出欢呼，士兵们纷纷效仿，将符纸掷向黑雾。那些带着草木气息的光点像阳光般穿透黑雾，白骨在光点中消融，发出痛苦的嘶吼。
骨魔将显然没料到草木灵力能克制它，愤怒地咆哮着，黑雾猛地膨胀，想将光点吞噬。就在这时，灵脉枢纽的豆苗突然剧烈摇晃，根须顺着地脉疯狂向上窜，竟在城墙表面织成一张巨大的绿网，将整个西城罩在网下。光点撞在绿网上，反弹回去，威力竟翻了一倍，瞬间撕开黑雾一道口子。
“是地脉在帮忙！”苏沐雪惊喜地喊道，“豆苗把地脉的生机传过来了！”
凌薇望着那张覆盖城墙的绿网，忽然想起小时候祖母说的话——草木比金石更坚韧，因为它们懂得借势，能把大地的力量变成自己的。她转身对秦风说：“让弓箭手准备火箭，箭头裹上栗壳灰！”
火箭射穿绿网时，沾染上了草木灵力，带着淡绿色的火焰扎进黑雾。这一次，火焰没有被黑雾吞噬，反而像遇到了干柴，“轰”地燃起一片绿火，将黑雾烧得噼啪作响。骨魔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雾迅速收缩，最终化作一道黑影遁入夜色，消失不见。
城墙上一片欢腾，士兵们互相击掌，不少人激动得抹眼泪。秦风拍着凌薇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凌姑娘，你这招‘草木为兵’，可比千机符阵厉害多了！”
凌薇却望着灵脉枢纽的方向，那里的豆苗已经蔫了不少，叶片微微发黄。“它们把力气都借给城墙了。”她轻声说，心里有些发紧。
回到枢纽时，夜宸已经打来了灵泉水，正小心地往豆苗根部浇。“刚问了药农，说草木透支生机后得用灵泉水慢慢养。”他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你看，根须还在动，应该能缓过来。”
苏沐雪蹲在另一边，用指尖沾着灵泉水，一点点抹在叶片上。“刚才绿网发光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它们在‘嗡嗡’叫，是不是在喊疼？”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显然是心疼了。
凌薇没说话，只是脱下外袍，轻轻盖在豆苗上方，挡住夜露。月光透过衣料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星星落在了泥土里。
后半夜，望北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灵脉枢纽还亮着盏灯。凌薇、夜宸、苏沐雪守在豆苗旁，听着根须与地脉交织的脉动，像在听一首无声的歌谣。
“你说，等它们长大了，会不会结出赤豆？”苏沐雪忽然问。
夜宸想了想：“应该会吧，到时候再种下去，望北城的每个角落都会长满这种豆苗。”
凌薇望着窗外的月光，嘴角弯起个柔和的弧度：“到那时候，就再也没有魔气敢靠近了。”
夜色渐深，豆苗的叶片慢慢舒展开，重新挺了起来，根须在阵纹里继续游走，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小工匠，在修复这座城的每一寸伤痕。而城墙上的草木符引，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微光，那些抽出的嫩芽，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是在跟枢纽的豆苗打招呼。
望北城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一场孤军奋战。当草木借地脉为势，当人心与生机相连，再凶的魔气，再强的魔将，也只能在这片土地上铩羽而归。就像那些不起眼的赤豆，埋在土里时无人问津，破土而出后，却能织成一张守护整座城的绿网。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豆苗顶端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凌薇看着那点嫩黄，忽然明白——所谓强大，从来都不是锋芒毕露，而是懂得扎根，懂得联结，懂得把每一份微弱的力量，都变成守护彼此的底气。
她站起身，望向朝阳升起的方向，那里的云层已经被染成了金红色。今天，又会是安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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