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的初夏，总带着草木蒸腾的潮气。南河的水已彻底清澈，河底的藤网在阳光下透着碧色，偶尔有鱼群穿过，惊起细碎的水花。凌薇蹲在河岸，看着冰火藤的新枝顺着水流蔓延，根须在卵石间穿梭，像无数双探索的手，悄悄编织着更广阔的守护网。
“西境的界碑快修好了。”夜宸踏着晨露走来，玄铁刀别在腰间，刀穗上系着颗赤豆，是小宝硬塞给他的，说是能“辟邪”。“焚天谷的人昨天传讯，说界碑的基座用了地髓膏和暖藤灰混合，比玄铁还硬。”
凌薇直起身，指尖捻着片刚从河底捞起的藤叶，叶片上还沾着细小的贝壳：“界碑是死的，得让活物缠着才管用。”她从竹篮里取出些赤豆种，“让他们在界碑周围种上这个，再混点冰火藤的根须，能借着地脉把警戒范围扩出十里。”
正说着，苏沐雪带着两个灵族孩子跑过来，孩子们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刚培育出的“水藤”——这种藤能在水里开花，花瓣遇魔气会变成紫色，是天然的示警器。“灵族的长老说，把这藤种在界碑附近的溪流里，连水里的魔气都能挡住。”
凌薇接过陶罐，水藤的嫩芽在清水里轻轻摇晃，透着机灵劲儿。“好东西。”她笑着说，“让银甲卫多带些，顺便教焚天谷的人怎么侍弄——别又用灵力催，得让它们自己顺着水流长。”
三日后，望北城的队伍启程前往西境。夜宸带队，凌薇随行，除了银甲卫，还有五名灵族修士和张婆婆的儿子——他种了一辈子地，最懂怎么让草木扎根。队伍的行囊里装着赤豆种、水藤苗、冰火藤根须，还有几大罐地髓膏，浩浩荡荡，倒像支播种的队伍。
西境的界碑立在黑风岭与荒原的交界处，高约三丈，通体由青黑色的玄石砌成，碑身上刻着东域各派联合绘制的镇魔符，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焚天谷的弟子们正在碑周围平整土地，见到望北城的人来，为首的年轻修士连忙迎上来，脸上的傲气早已褪去，多了几分恳切。
“凌姑娘，夜大哥。”他指着界碑基座，“按你们说的，掺了暖藤灰的水泥，果然硬得很，昨天试了试，化神期的灵力都没砸出痕迹。”
凌薇绕着界碑走了一圈，指尖敲了敲基座，确实坚不可摧。但碑身周围太过空旷，除了玄石就是冻土，少了点生气。“把带来的种子拿出来。”她对身后的人说，“先在碑脚挖圈沟，把冰火藤的根须埋进去，再撒赤豆种，最后浇灵泉水——记住，根须要朝着地脉的方向摆，别弄反了。”
众人立刻动手。银甲卫挥着锄头挖沟，灵族修士用木瓢舀来溪流里的活水，张婆婆的儿子则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赤豆种按五行方位摆好，嘴里还念叨着：“东边多撒点，那边潮气重，适合扎根……”
焚天谷的弟子们看得新奇，有几个忍不住也凑过来帮忙，却被张婆婆的儿子拦住：“慢着，这土得先松三遍，让地气透出来才行。”他拿起小锄示范，“草木跟人一样，得让它觉得舒坦了才肯长。”
年轻修士脸一红，想起上次种暖藤的教训，乖乖地跟着学松土。阳光下，两派的人蹲在一处，手里都沾着泥土，倒像是同村种地的邻里。
凌薇站在界碑顶端，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魔气裂缝，那里的暗紫色已淡了许多，但依旧像道未愈合的伤疤。她取出张“生根符”，指尖血珠点在符心，轻轻贴在碑顶的镇魔符中央。符纸融入碑身的瞬间，玄石上的刻痕突然亮起金光，顺着地脉蔓延开去，所过之处，冻土下的草籽竟纷纷发芽，冒出点点新绿。
“这是……”年轻修士看得目瞪口呆。
“借界碑的灵力催发地里的生机。”凌薇从碑顶跃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光靠我们带的种子不够，得让这片土地自己长出守护来。”
接下来的几日，两派人一起侍弄界碑周围的草木。水藤被种进溪流，很快就顺着水流长出新枝；赤豆苗破土而出，嫩绿色的茎叶缠着界碑向上爬；冰火藤的根须扎进地脉，让碑身的金光都带上了层暖意。最奇的是，原本寸草不生的冻土上，竟冒出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黄的、紫的、白的，围着界碑开成一片，引得蝴蝶都从望北城那边飞来。
“快看！水藤开花了！”一个灵族孩子突然大喊。溪流里的水藤果然绽放出白色的小花，花瓣轻盈如蝶，在阳光下泛着莹光。更神奇的是，当一阵带着微弱魔气的风吹过时，靠近风源的几朵花竟瞬间变成了紫色，像在无声地示警。
年轻修士看着这一幕，忽然对凌薇道：“以前总觉得，修仙者当以剑证道，斩妖除魔才是正途。现在才明白，让草木扎根结果，或许比挥剑杀人更有力量。”
凌薇笑了：“剑能斩魔，却斩不了滋生魔气的土壤。但草木能——它们能让土地变得干净，让魔气无处可藏。”
离开西境的前一天，夜宸带着人在界碑周围布下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将异火石粉末与赤豆粉混合，撒在花丛中，又在碑顶挂了盏用冰火藤编织的灯，里面点着镇魂香与醒神花混合的香料，香气顺着风飘出很远，既安神，又能驱散低阶魔气。
临行时，凌薇回头望了一眼界碑。青黑色的玄石上，赤豆藤已爬了半丈高，嫩绿的茎叶缠着刻痕里的金光，像给冰冷的界碑系上了条绿丝带。周围的野花还在绽放，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溪流里的水藤花时白时紫，守着无声的警戒。
“它活过来了。”苏沐雪轻声说，仿佛界碑已不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有了生命。
凌薇点头。这界碑确实活了——活在缠绕的藤蔓里，活在绽放的花朵里，活在两派修士共同埋下的种子里，活在这片重新长出希望的土地里。
回程的路上，队伍走得很慢。银甲卫们哼着望北城的小调，灵族修士采摘着路边的草药，张婆婆的儿子则在马背上数着这次带回的新种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夜宸和凌薇并辔而行，看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刚翻过的土地上，像两道深深扎根的根须。
“等秋天，界碑周围的赤豆该结果了。”夜宸忽然说。
“嗯，到时候让焚天谷的人送些新豆种回来。”凌薇望着远方，望北城的轮廓已在暮色中显现，“我们种在望北城的东门外，让藤蔓顺着路长，总有一天，能和西境的界碑连起来。”
夜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仿佛能听到种子在土里发芽的声音。凌薇知道，望北城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孤立的点，而是一条条不断延伸的线，一道道渐渐铺开的网——从灵脉枢纽到南河堤岸，从黑风崖的暖藤到西境的界碑，青藤缠绕之处，便是安宁所在。
界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埋下的种子，终将在风里、土里、水里，长出连接东西的绿荫，告诉所有生灵：土地尚在，草木不息，守护便永不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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