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站在挪威特罗姆瑟的极光下，呼出的白气瞬间融入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
绚丽的绿光如同巨大的绸缎，在墨黑的天幕上摇曳舞动，美得令人窒息。
身边没有那个总会一边嫌弃她穿得少，一边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的人。
她独自一人，来完成她们曾经的约定。
聂菁菁刚走的那两年，江知意的世界是黑白的。
她搬出了她们共同的公寓，因为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回忆的气息，让她无法呼吸。
她辞去了晟创的工作，把自己放逐到世界各地，试图在陌生的风景里麻木自己，或者说，惩罚自己。
王奕和周诗雨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定期给她打电话，确保她平安。
江知意接起电话，语气总是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刻意装出来的轻快：“我没事，挺好的，别担心。” 然后迅速挂断，因为她怕再多说一秒，那强装的镇定就会彻底崩塌。
她去过很多地方，看过撒哈拉的星空，潜过马尔代夫的海，徒步走过尼泊尔的雪山。
她在每一处风景前驻足，都会下意识地转头，想对身边说一句“你看”，然后被身旁的空荡刺得心头一颤。
她开始写日记，在一个厚厚的、皮质封面的本子上。
写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
“今天在威尼斯，坐贡多拉，船夫唱歌很难听，比你还难听。你要是听到了，肯定又要皱眉头。”
“吃到一种冰淇淋，是你肯定会喜欢的口味。我替你尝了，太甜，齁得慌。”
“王奕和周诗雨收养了个小女孩，叫念菁。名字里有你。小家伙很可爱，眼睛像你一样亮。”
……
笔尖划过纸张，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漫长而孤独的对话。
这是她活下去的方式，靠着这些无声的倾诉，维系着与那个世界的连接。
直到有一次，她在冰岛旅行，遭遇了一场暴风雪，被困在荒原的小木屋里。
信号全无，食物所剩无几，听着窗外狂风呼啸，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在那种极致的寂静和寒冷中，她忽然想起了聂菁菁最后看她的眼神——不是责怪，不是遗憾，而是极致的不舍与……期望。
她期望她好好活下去。
那一刻，江知意抱着膝盖，在木屋的壁炉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醒悟。
她意识到，自己的自我放逐，并不是聂菁菁想看到的。
那个骄傲又护短的女人，用生命换回的，不该是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江知意。
暴风雪过后，她回到了国内。
她没有回到过去那种没心没肺的闹腾，而是沉淀了下来。
她用自己的积蓄和聂菁菁留下的部分财产，成立了一个以“菁”命名的公益基金会，专注于援助因意外失去亲人的儿童。
她开始学着聂菁菁的样子，穿起了漂亮的裙子，也回到了晟创集团，雷厉风行地处理事务。
偶尔，她会恍惚觉得，聂菁菁就站在她身后，带着她惯有的、略带嘲讽却又纵容的笑意，仿佛在说：“总算有点长进了。”
她成了王念菁最喜欢的干妈。
她会带着念菁去游乐园，陪她坐旋转木马，给她买，在她耍赖不想走路时，毫不犹豫地把她扛上肩头。
有一次，念菁玩累了，趴在她怀里，小声问：“干妈，你为什么不结婚呀？像妈妈和妈咪那样。”
江知意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远处和王奕并肩站在一起的周诗雨，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圆满。
她笑了笑，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因为干妈的心，已经被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住满了呀。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但她把家，留在了干妈这里。”
她不再逃避去墓园。
她会定期带去聂菁菁最喜欢的花，还有她基金会的最新进展报告。
她会坐在墓碑旁，像老朋友一样聊天，说说王奕和周诗雨又怎么秀恩爱了，说说念菁又长了多高，说说基金会又帮助了多少孩子。
“你看，我没有让你失望吧。”她用手指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叶，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活得很好，连带你的那一份。”
此刻，面对着漫天飞舞的极光，江知意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心珍藏的、有些旧了的硬币。
她将硬币紧紧贴在胸口，仰头望着那奇幻的光芒，轻声说：
“菁菁，我看到了。”
“真的很美。”
“你……看到了吗？”
凛冽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带走了一滴温热的泪，但她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释然的笑容。
她选了一个离王奕周诗雨家不远、也离基金会办公室适中的高档小区，买下了一间顶层复式。
装修风格简约明亮，有大片的落地窗和开阔的露台。
屋子里有许多绿植，都是她自己慢慢添置、亲手打理的。
聂菁菁的照片被她放在书房一个特别的架子上，旁边摆着她们一起去旅行时带回来的小物件，还有念菁画的“江知意和聂菁菁”的稚嫩涂鸦。
这里既有记忆的痕迹，更有她自己当下生活的气息。
她与王奕和周诗雨一家的走动变得更加规律和亲密。
几乎每个周末，她都会过去吃饭，或者带念菁出去玩。
念菁到了活泼好动的年纪，对这位“什么都会玩”的干妈崇拜得不得了。
“干妈！你看我搭的城堡！”念菁举着乐高作品，眼睛亮晶晶的。
“哇！我们念念是小建筑师！比上次那个歪歪扭扭的房子强多啦！”江知意毫不吝啬夸奖，顺手把小姑娘抱起来转了个圈，逗得她咯咯直笑。
周诗雨在一旁笑着摇头：“你就惯着她吧。”
王奕则默默地把念菁散落一地的乐高零件收拾起来，眼底是纵容的笑意。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与天边的星辰遥相呼应。
江知意关上灯，让星光和远处的灯火流淌进来，温柔地包裹着她。
灯火可亲，星光不负。
她，江知意，就这样，带着永恒的思念与爱，活成了自己的光，也活成了聂菁菁骄傲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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