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俞,你觉得老唐怎么样?”萧文依旧慵懒地笑着,阳光斜斜地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眉梢微微挑起,像是在调侃,又像只是随口一问。他靠在公园长椅的靠背上,一只脚随意搭在另一条腿上,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节奏松散而从容。
微风拂过树梢,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落在他肩头又滑下。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笑声,还有喷泉汩汩流动的声音,整个公园笼罩在中午特有的慵懒氛围里。可萧文的眼神却并不真的放松——他知道,有人在看他。
那道视线藏得很深,从花坛后方斜射而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谨慎。没有恶意,也没有敌意,更像是一种观察与确认。萧文嘴角勾了勾,心里已然有数:是同行,而且是个老手,懂得隐蔽,也懂得分寸。
但萧文不急着揭穿。
“别恶心我好吗?”杨小俞翻了个白眼,声音清亮得像玻璃珠砸在瓷盘上。她穿着宽松睡衣,淡粉色的棉质布料衬得肤色白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她坐在萧文身边,翘着二郎腿,动作利落又带点挑衅意味。肩上的波浪长发随着她的语气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个草包肚子,看他一眼我就心烦,再看一眼,我饭都吃不下,再看一眼……”杨小俞顿了顿,故意拖长音调,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我容易失眠,月经不调,提前更年期……你说他是不是有毒?”她说完还夸张地抖了抖肩膀,仿佛真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似的。
萧文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挤出几道细纹。“得得得,你可别说了,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无奈中带着宠溺,“老唐好歹是我哥们儿,你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也别往死里埋汰啊!照你这么骂下去,他不得活活被气死?我还想让他多活几年呢。”
“我是实话实说。”杨小俞冷笑一声,指尖拨弄着发尾,目光冷峻,“我要是不当女同性恋了,想嫁个男人,也得嫁个顺眼的吧?就他?癞蛤蟆一个,腆个草包肚子,五大三粗,睡个觉呼噜打得震天响,隔壁楼都能听见。换做是你,你嫁啊?”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仿佛已经把唐岳的人生彻底否决。
萧文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云朵慢悠悠地飘着,像极了他们此刻闲散的心境。可他知道,这份平静不会太久。
“我嫁他?”萧文轻笑,“我能憋屈死。”顿了顿,他又正色道:“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宁可找一个爱你的人,也别找一个你爱的人。感情这东西,太飘忽,不如踏实来得实在。再说,老唐没那么不堪,他也就外表糙了点,内心还是很柔软的。我劝你给他个机会,就当给自己个机会。”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杨小俞:“你看你那亿万资产来的多简单,可你想找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就难了。既然是女人,就好好当女人。再说现在女同结婚生孩子的也有很多,也不耽误你婚内出轨。”最后一句明显是玩笑,可杨小俞还是猛地瞪了他一眼。
“打住!”杨小俞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眉心微蹙,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再提他,我真翻脸了!”
萧文耸耸肩,刚要开口,忽然间眼神一凝。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缓缓转过头,对着身后那一片茂密的花坛喊道:“朋友……拍多少张照片了?再拍下去,胶卷快没了吧!出来聊聊,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玩什么聊斋了!”
萧文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刀锋划破空气。
杨小俞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目光扫向身后。花坛里种满了各色月季与绣球,枝叶繁盛,几乎遮住了小径尽头。她竖起耳朵听了几秒,什么也没听见。
“人在哪儿呢?”杨小俞低声问,眉头皱得更紧。她知道有人在偷拍萧文——以萧文的能力,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她没想到对方藏得如此之深,连她都没能发现半点踪迹。
“还藏着?”萧文再次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叫邻居吃饭,“咱们又不是小孩子,玩藏猫猫没意思了啊!”说着,他伸开双臂横搭在长凳靠背上,姿态舒展,仿佛在晒太阳。
“唉……”一声极不甘心的长叹响起,几乎就在三四米之外。
紧接着,花丛微微晃动,花瓣簌簌落下。一个脑袋从花坛中央缓缓冒了出来,接着是半个身子。
那人头上竟戴着一个花环——五颜六色的野花编成的圆圈,甚至还沾着露水,几只蜜蜂绕着飞舞,嗡嗡作响。他身穿一件肥大的风衣,衣角早已被泥土染脏,裤脚卷起,鞋子上全是泥点。手里紧紧抱着一台长焦相机,镜头盖都没来得及合上。
他小心翼翼地从花丛中爬出来,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越狱的囚犯。风衣蹭过花枝,弄掉一大片花瓣,绿叶粘在袖口上也顾不上摘。
萧文回头瞥了一眼,差点笑出眼泪。
只见这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圆脸微胖,戴副黑框眼镜,嘴边胡子拉碴,活脱脱一副七八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模样。最绝的是那颗头顶——早秃得只剩一圈青茬,鬓角稀疏地挂着几根倔强的头发。
“我当是谁呢,”萧文咧嘴一笑,“这不海港城赫赫有名的大侦探‘磕巴德’吗?”
“萧……萧……萧文……”那人一张嘴就卡壳,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挤出三个字。他本名叫柯德,因崇拜《名侦探柯南》而改名,立志成为正义的化身。可现实是,他口吃严重,说话像卡带的老式录音机,谁跟他聊天都得耐心十足。
业内没人愿意搭理他,每年侦探聚会他都去,却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啃面包。萧文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不算熟,也不陌生。但一次酒后玩笑,给他起了个外号:“磕巴德”。
从此,磕巴德便认定这是侮辱,暗地里和萧文较劲多年,总想找机会扳回一局。
“你把脑袋上那玩意儿摘了,”萧文指着他的花环,笑得前仰后合,“那是女人戴的,你一个大男人注意点形象!”
旁边的杨小俞早就捂嘴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眼睛弯成了月牙。
磕巴德尴尬至极,抬手狠狠扯下花环,扔在地上。那只蜜蜂还在他耳边盘旋,吓得他连连挥手驱赶随即磕磕巴巴的张口了,“萧……萧……萧……”磕巴德“萧”半天,也没萧出个所以然。
“别萧了,”萧文摆摆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削谁呢。过来坐着聊。”萧文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磕巴德吭哧瘪肚地走过来,脚步沉重,神情复杂。他从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过去,嘴唇哆嗦着:“有……有……有个……人……找……找……找……”
“有人找我是吧?”萧文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手机号码,眉头微挑,“谁?男的女的?”
“女……女……你……你……”
“什么玩意儿,你你的,慢慢说,别着急!”萧文看出他紧张得不行,估计是怕挨揍——毕竟偷拍加跟踪,换谁都不乐意。
磕巴德喘了口气,终于完整地说了一句:“你……自己……自己……问……”说着,把手机号码往前推了推。
萧文沉吟片刻,将纸条捏在指间,若有所思。
这个号码很陌生,格式规整,显然是委托人特意安排,怕磕巴德说不清,干脆留个直通热线。
“打……打……打……”磕巴德又开始结巴,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纸条。
“得得得,我明白了。”萧文挥挥手,“你可以歇会儿了。”他又转向杨小俞:“带没带手机?”
“给。”杨小俞从睡衣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时还不忘瞪了磕巴德一眼,依然是嫌弃的要死,反正男人在她眼里,就没几个不烦的。
萧文接过手机,皱着眉拨通号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哈喽,请问哪位美女找我?”他声音吊儿郎当,眼神却已悄然警觉。
“是萧文吗?”对方是个年轻女性,声音娇媚却不做作,听起来二十出头,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你是谁?”
“我叫雪晴。”
萧文沉默了一瞬。
雪晴?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可对方既然能通过磕巴德找到他,说明并非 cлyчan。
“喂,喂,萧文,说话!”雪晴催促了几声。
“我不知道说什么。”萧文语气渐冷,“第一,我不认识你。第二,我印象中好像没得罪你。那你叫人像个特务似的监视我干嘛?我就是侦探,你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你如果不告诉我原因,那咱俩也没什么好谈的。”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第一,有人叫我找你,因为我遇到了麻烦,只有你能帮我。”雪晴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第二,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想找你,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找。”
萧文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所以你就委托磕巴德找我?”
“我和他是邻居,这是最直接有效的途径。”雪晴答得干脆,“不说了,来我这儿一趟吧。”
一句话,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萧文笑了,觉得有点有意思。
“雪晴女士,我能问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他语气轻松了些,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笔生意的可能性。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委托了,账户里的钱虽不至于见底,但也经不起长期消耗。尤其是海龙帮的烂事没完没了,未来充满变数。
“很大的麻烦。”雪晴低声道,“我在电话里不方便说。这样吧,你不就是想谈谈费用问题吗?你先开个价,我保证不还价。”
这雪晴不是一般的大气!
萧文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不会乱收费,但要看你的麻烦有多大?”
“总之很大很大,大到棘手,但是不会有危险,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一百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萧文嘴角扬起,笑意终于真实了几分。
“这……麻烦看来够大的。”萧文缓缓点头,“那什么时候见面?”
“现在,越快越好。”雪晴语气急切,“磕巴德会带你来。你只要来,我马上付你一半定金;麻烦得到圆满解决,我再付尾款。如果解决得快,我可以多付三成——你现在能过来吗?”
“可以。”萧文站起身,毫不迟疑,“反正我今天没事。”说完,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杨小俞,看向磕巴德:“你带路吧,领我去见见你的委托人。”
“那……那……那……那……”磕巴德抬起手,颤巍巍指向公园西北角的公共停车场,结巴得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打住!”萧文抬手制止,“你在‘那’一会儿就天黑了!我知道你车在那边。”他又对杨小俞说:“你回去告诉赵岚,我有事出去一趟。”
“哎,你干嘛去?”杨小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紧张,“就这么让你一个人走?我回家怎么跟赵岚交代?”
“有个委托人要找我,”萧文笑了笑,“这是一笔大生意,能赚一百多万。”
话音未落,旁边磕巴德当场愣住,嘴巴张得老大。
“一……一……一……一百多……万?我……我……盯你两……两……两天……她……她……她才……给……给我……一……一……一千……块……块……块……”磕巴德声音都在发抖,满脸不可置信。
萧文冷笑:“不是,这是你们俩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早干嘛了?再说,你这一千块钱赚得亏吗?你明知道找我就是跑跑腿的事,半天就够用了。可你为了多挣点钱,愣是玩起了暗中监视,你无法就想多监视我几天对不对?——你心肠大大滴坏了!”
磕巴德脸色涨红,想辩解却又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低头搓着手,满心懊悔,却还想强辩几句,“我……我……我……”
“闭嘴,你说话太费劲,我听着都累!”杨小俞直接怼了磕巴德一句,转头对萧文说:“离家就几步路,你回去跟赵岚说一声再走也不费事。别指望我传话,说不清道不明的,赵岚埋怨我怎么办?”
“那你跟我去行了吧?”萧文摊手,准备把杨小俞带上,就当溜达玩了,“一会儿就回来。我懒得回家换衣服,一折腾又是半小时。我还想回来接着补觉呢,来回换衣服多麻烦。”
杨小俞犹豫了一下,终究点头:“那走吧,反正那草包肚子不走,回家我也闹心。”随即,她嫣然一笑,眼角含春,连磕巴德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跳莫名加快。
“别说话,前边带路。”萧文一指磕巴德,语气不容置疑。
磕巴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最恨别人这样侮辱他,当好几年私人侦探了,就因为口吃,一直被同行冷嘲热讽。
几分钟后,三人来到豪宅花园的公共停车场。
磕巴德那辆破轿车孤零零停在角落,漆面斑驳,轮胎干瘪,车门开关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这车看着像博物馆展品,启动时轰隆作响,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
萧文扶额:“磕巴德,你这什么破车?”
“破……破……破车……你……你给……我……我……我一个……”磕巴德一边打火一边反驳,话没说完,车子又熄火了。他再试一次,还是不行。
最后一看油表——空的。
闹半天,他这辆破车漏油,而且毛病太多,他也没钱大修,就这么凑合用了。
全场寂静。
萧文看着他,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怜悯。“你连油都不加,就想靠偷拍发财?”他摇头苦笑,“走吧,叫个出租车,不然今晚都别想见到你那位‘雪晴女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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