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这一句话，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聚义厅里众人烧得正旺的火气上，却又没浇灭那股子劲，反倒让所有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朱贵眼眶一热，往前一步，对着王伦重重一抱拳：“大哥！”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称呼里了。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别搞这些虚的。”王伦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冷静，“光有火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坐下，都坐下。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把这个场子，既漂亮又安全地找回来。”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代表济州府的那一小块区域。
“杜迁兄弟说得对，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杀过去。”
阮小七还在一边别扭着，嘟囔道：“怕什么官府？咱们占着水泊，他们那些官兵饭桶，来多少淹多少！”
“七郎，你听大哥说完。”阮小二扯了他一把。
王伦笑了笑，不以为意：“官兵是饭桶不假，可李霸天不是。他是什么人？一个盘踞在城里的地头蛇。这种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官府为什么能容忍他？因为他还有用。他能帮官府处理一些官府不方便出面的脏活，还能帮着维持城里地下的‘秩序’。他们之间，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我们要是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去，把事情闹大了，不管有理没理，官府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到时候，李霸天说不定还能摇身一变，成了协助官府剿匪的‘义士’，那我们才是真的亏大了。”
王伦这番分析，让原本还热血上头的阮小七等人都冷静了下来。他们虽然冲动，但不傻，这些弯弯绕绕，一听就明白了。
“那……那大哥，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阮小七闷声闷气地问，心里憋屈得不行。
“算了？”王伦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王伦的字典里，还没有‘算了’这两个字。对付这种地头蛇，用不着千军万马。杀鸡，焉用宰牛刀？”
他看向厅中众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李霸天最大的依仗是什么？不是他手下那百十来号人，而是他在济州府城里经营多年的势力和威信。他以为自己是济州府的土皇帝，谁都得怕他。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这个依仗，一点一点地敲碎！”
“我们不跟他正面打，我们跟他玩阴的。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让他变成一个惊弓之鸟！让他手下的人都觉得跟着他没有前途，纷纷离他而去！等他成了孤家寡人，我们再收拾他，不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个思路一出来，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尤其是阮小七，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大哥，您说，怎么干！”阮小二激动地说道。
王伦的目光落在了阮小五和阮小七的身上。
“五哥，七哥。”
“在！”两人同时出列。
“你们两个，身手最好，胆子也最大。我需要你们，带上几个人，悄悄潜入济州府。”王伦说道，“我不要你们去杀人，更不要你们去冲击猛虎堂。”
“那我们去干啥？”阮小七不解地问，“不杀人那多没劲。”
“没劲？”王伦反问，“我要你们去放火，去捣乱，去给他制造恐慌！李霸天不是开赌场吗？你们就去把他的赌场给砸了！他不是有仓库吗？你们就去把他的仓库给点了！他不是最爱他那个小妾吗？你们就半夜三更摸到他家墙根底下，学几声猫叫，扔几块瓦片！”
“他手下不是有几个得力的心腹头目吗？找个黑灯瞎火的晚上，把人麻袋一套，拖到没人的地方揍一顿，别打死，就让他断条胳膊断条腿，再把他扔回自家门口！我们要让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引以为傲的地盘，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哈哈哈，这个好！这个好！”阮小七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哥你这招太损了！俺喜欢！比砍人脑袋解气多了！让他知道咱们阮氏三雄不止会水里扑腾，玩阴的也是祖宗！”
王伦又看向宋万：“宋万兄弟，你从步军里，挑十个最精锐的弟兄，要身手好，脑子活，绝对靠得住的。交给阮五哥和阮七哥。”
“是！”宋万立刻领命。
接着，王伦又把目光转向了朱贵。
“朱贵兄弟。”
“大哥，小弟在！”
“你的人，现在该发挥作用了。”王伦说道，“我要你立刻派人去济州府，摸清楚李霸天所有的产业，他手下几个核心头目的住处、平日的喜好，甚至他养的狗一天喂几顿，都给我摸清楚了。这些情报，越详细越好。然后，想办法把情报交到朱富手里。”
“大哥放心！”朱贵斩钉截铁地回答，“三天之内，保证把李霸天的老底都给您掏出来！”
最后，王伦看向那十个即将出发的精锐喽啰和阮氏兄弟。
“各位兄弟，这次行动，非常危险。你们是在敌人的心脏里做事，一步都不能错。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骚扰，是恐吓，是让他不得安宁。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一旦动手，就要快、准、狠，不留任何活口和证据！”
“行动的时候，你们要用黑布蒙面。每次行动结束，都要在现场，留下我们梁山的记号！”
“什么记号？”阮小五问。
王伦走到沙盘边，用木棍在沙子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下面是三道波浪纹，上面是一座简笔画的山。
“就这个，山水标记。”王伦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这水，是我们八百里水泊，是我们的根基，谁也撼动不了！这山，就是我们的聚义厅，是我们的兄弟情义，比山还重！以后，这就是我们梁山泊的标志。我们要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看到这个标记，就是我们梁山的人到了！”
“是！”十三个人齐声应答，声音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当天深夜，十三条黑影，乘坐一艘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王伦站在山寨的最高处，目送着他们远去，山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杜迁站在他身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哥，就派十三个人……会不会太冒险了？”
王伦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艘小船消失的方向，淡淡开口。
“猛虎下山，靠的是爪牙，不是靠吼声。十三只饿狼，足够把一头肥猪吓破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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