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启封
周五办公室共享的雨夜之后，苏晚和傅瑾舟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更加自如的状态。他们不再需要刻意约定见面，也不会为几天没有联系而感到不安。生活各自向前，却在某些节点自然而然地交汇。
白皮书的撰写进入了攻坚阶段，苏晚发现自己需要更多关于城市更新政策演变的一手资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微信上问傅瑾舟：「集团档案室有没有关于早年旧城改造政策的相关内部资料？可能需要查阅一些九十年代末期的文件。」
傅瑾舟的回复很快：「有。需要什么时间段？我让档案室准备。」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追问她具体用途，只是提供了最直接的帮助。
「主要是九五年到〇五年之间，本市几个重点旧改区域的原始规划批文和会议纪要。」
「好。明天上午十点，档案室见。」
第二天上午，苏晚准时来到傅氏集团总部的档案室。这是一间占据整层楼的空间，恒温恒湿，排列着望不到头的密集架。傅瑾舟已经等在那里，身边站着档案室的主管。
“苏馆长，这位是王主任，你需要什么，直接跟他说。”傅瑾舟简单介绍后，对王主任说，“苏馆长需要查阅的资料，权限全部开放。”
王主任恭敬地点头：“明白，傅总。”
傅瑾舟又转向苏晚：“我十点半有个会，你先查。有什么需要，直接找王主任。”说完，他对她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处理方式干脆利落，给予了她最高权限，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介入她的具体工作。苏晚对此感到舒适。
王主任将她带到一间独立的查阅室，桌上已经摆放着几大盒贴好标签的档案盒。“苏馆长，这是根据您的要求初步筛选出来的资料。如果还需要其他，随时叫我。”
苏晚道谢后，戴上白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翻阅那些泛黄的纸张。这些内部文件记录了一个城市剧烈变迁时期的原始决策过程，有些批文上有熟悉的签名，有些会议纪要里提到了后来成为地标的地块名称。她一边看，一边在电脑上做笔记，完全沉浸在了历史的细节中。
不知过了多久，查阅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苏晚抬起头，看到傅瑾舟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中场休息。”他将一杯咖啡放在她手边，“怎么样，有收获吗？”
苏晚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很有收获。这些原始文件比公开资料详实得多，能看到很多决策背后的博弈和考量。”她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条笔记，“比如这个地块，最初规划里其实有保留一片老建筑作为社区活动中心的设想，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取消了。”
傅瑾舟走到她身后，俯身看向屏幕。他的气息很近，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和咖啡的味道，但并不让人感到压迫。
“那个时期，经济发展是绝对优先项。”他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平静地说，“很多文化和社会层面的考虑，都被压缩或者牺牲了。”
“所以现在做社区中心，才更觉得有意义。”苏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至少这次，文化没有被放在最后一位。”
傅瑾舟直起身，靠在旁边的档案架上，看着她：“你写的那本白皮书，会提到这些吗？”
“会。我想做的不是简单的经验总结，而是试图建立一个分析框架——如何在城市发展中找到经济、社会、文化之间的平衡点。这些历史档案是很重要的论据支撑。”
傅瑾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看着她重新戴上眼镜，继续埋首于那些泛黄的文件中。
午后的阳光透过档案室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整个空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
傅瑾舟没有离开，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他的背影挺拔而沉静，与这个充满历史尘埃的空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苏晚偶尔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到他的背影，心里会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小心应对的、高高在上的傅总，也不是那个封闭内心、难以接近的傅瑾舟。他成了一个可以在她工作时安静陪伴在侧的存在，一个理解她工作价值并愿意提供支持的伙伴。
这种转变，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让她感到真实和安心。
查阅工作持续到下午四点多。苏晚揉了揉发僵的肩膀，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回档案盒。她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素材，接下来的写作会更加顺畅。
她整理好东西，走到傅瑾舟身边。他正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结束了？”
“嗯。收获很大，谢谢。”苏晚真诚地说。
“能帮上忙就好。”傅瑾舟看了眼手表，“晚上有安排吗？”
苏晚摇摇头：“准备回去整理笔记。”
“一起吃个晚饭吧。公司附近新开了家云南菜，据说很地道。”
这个邀约来得自然，理由也很充分——工作了一整天，需要吃饭。苏晚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那家云南菜馆确实不错，食材新鲜，口味正宗。两人吃饭时聊了些轻松的话题，关于美食，关于旅行，关于最近看过的展览。没有刻意避讳工作，但也没有让工作成为唯一的话题。
饭后，傅瑾舟送苏晚回记忆馆取车。车子停在记忆馆门口时，夜幕已经降临。
“今天谢谢你。”苏晚解开安全带，“那些档案，对我帮助很大。”
傅瑾舟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苏晚，你有没有想过，把记忆馆的模式做成一个可复制的品牌？”
苏晚微微一怔：“品牌？”
“不是商业化的意思。”傅瑾舟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实践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方法论。为什么不把它系统化，成立一个非营利性的研究中心或者机构，专门研究社区记忆保护与城市更新的融合？这样你可以影响更多的人，也可以获得更稳定的资源支持。”
这个建议完全出乎苏晚的意料，却又精准地戳中了她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她确实感觉到记忆馆的发展遇到了瓶颈——作为一个单一的项目点，它的影响力终究有限。
“我……确实想过类似的方向。”她斟酌着说，“但成立机构需要很多资源，不仅仅是资金，还有人才、场地……”
“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可以帮你。”傅瑾舟的语气平静而认真，“不是以个人名义，是以傅氏集团社会责任基金的名义。我们一直在寻找有潜力的文化保护项目进行长期资助。”
他没有说“我支持你”，而是提供了一个正式的、基于机构对机构的合作可能。这种方式，既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也确保了合作的可持续性和专业性。
苏晚看着他，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发现，傅瑾舟在真正地“看见”她——看见她的理想，她的能力，以及她未来的可能性。他不是在施舍帮助，而是在提供一种让她可以飞得更高的平台。
“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她最终说。
“当然。”傅瑾舟点头，“这只是一个提议。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记忆馆都会继续得到集团的支持。”
他的回答让她彻底放松下来。他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只是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
“我会认真考虑的。”苏晚说，然后推开车门，“谢谢你，不只是为今天。”
傅瑾舟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苏晚下车，看着他的车驶离，消失在夜色中。她没有立刻走进记忆馆，而是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潮起伏。
傅瑾舟的提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她隐约看到却不敢轻易推开的大门。那扇门后，是更广阔的天地，也是更沉重的责任。
她转身走进记忆馆。馆内已经闭馆，只有几盏夜灯亮着，柔和的光线笼罩着那些老照片和老物件。她慢慢走过展厅，手指轻轻拂过那架秋千冰冷的铁链。
这一路走来，从被迫联姻到独立创业，从彼此伤害到相互理解，从小心翼翼到坦然相对。她和傅瑾舟，都在这段关系中完成了各自的蜕变。
现在，他向她递出了一根可以攀向更高处的绳索。接不接，取决于她自己。
她走到办公室，打开灯，看着桌上那本未完成的白皮书和今天记满的笔记。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繁星点点。
苏晚深吸一口气，坐下，打开了电脑。
她知道，无论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依附他人而存在的苏晚。她有了自己的根基，自己的方向，自己的翅膀。
而傅瑾舟，也不再是那个需要筑起高墙来保护自己的傅瑾舟。他学会了打开心扉，学会了给予尊重，学会了以平等的姿态站在她的身边。
这段始于契约的关系，在经历了所有风雨之后，终于抵达了一个他们最初都未曾想象过的、开阔而明亮的平原地带。
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一次，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以各自独立的姿态，并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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