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仍在继续，但无形的焦点已然转移。顾琛带着苏晚，将她引荐给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手握兵权的李师长，掌管财政的周部长，还有几位在租界颇有影响力的洋人。苏晚应对得体，言谈间既不失商人的精明，又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卑不亢的气度，让这些见惯了风月场中莺莺燕燕的男人们也不禁侧目。
他们显然都听说了刚才门口的那一幕，对这位能得顾大帅如此维护的“苏老板”充满了好奇。顾琛虽未再多作亲密之举，但他始终让苏晚站在他身侧不远的位置，偶尔在她与旁人交谈遇到微妙的试探时，一个眼神，或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提点，便足以让那些人心领神会，不敢再逾矩。
这种无声的庇护，比任何亲昵的举动都更具分量。
“苏小姐不仅人美，对时局竟也有这般见解，难得，难得啊。”李师长摸着下巴，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们刚才聊起了近来紧张的南北局势，苏晚几句关于物资流通与人心向背的分析，竟颇有见地。
“李师长过奖了，不过是经营舞厅，三教九流接触得多，听得些闲言碎语，班门弄斧罢了。”苏晚谦逊地微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顾琛。他正端着酒杯，看似在听周部长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有一部分始终在她身上。
宴会接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告辞。苏晚也适时地提出离开。
“今晚多谢大帅款待，以及……解围。”她站在顾琛面前，微微颔首。
顾琛看着她，宴会厅璀璨的灯光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芒，墨绿色旗袍将她衬得肤白如雪，气质清冷又带着一丝经过交锋后的慵懒。
他想起资料上那个三个月内掌控百乐门的“苏晚”，想起舞台上神秘妖娆的“玫瑰”，再看着眼前这个在名流间周旋自如、语带机锋的女人，三种形象交织，构成一个充满谜团的、无比吸引他的存在。
“我送你。”他语气平淡，却是不容拒绝。
“岂敢劳烦大帅，我的车就在外面。”
“夜里不太平。”顾琛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率先朝外走去。副官早已机灵地安排好了车子。
苏晚不再推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她能感觉到，那32%的好感度里，除了兴趣和欣赏，必然还有深深的怀疑和审视。他这样的男人，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像她这样突然出现、背景成谜又主动靠近的女人。
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的上海街道。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滑过，映照在车内两人沉默的侧脸上。车厢空间狭小，空气中弥漫着顾琛身上淡淡的雪茄味和他那强势的存在感。
“苏小姐似乎对很多事都……游刃有余。”顾琛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他没有看她，目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苏晚心知试探来了。她轻轻交叠双腿，丝绒旗袍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乱世浮沉，若不能尽快学会游刃有余，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大帅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哦？”顾琛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苏小姐学会的，只是自保，还是……另有所图？”
这话问得直白而危险。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唇边甚至漾开一丝浅笑：“大帅觉得，我图什么？”
“权力？财富？或者……”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洞察一切的压迫感，“是我？”
苏晚的心脏微微收紧，面上却笑得更加明媚，她甚至故意向前倾了倾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如果我说……我图的是大帅你呢？”
顾琛眸色骤然加深，紧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找出丝毫的虚伪或算计。
然而，苏晚的眼中只有坦然的挑衅和一种近乎无畏的真诚。她继续道：“大帅位高权重，英俊不凡，是这上海滩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我苏晚也不过是个俗人，对您有所图谋，不是很正常吗？”
她以进为退，将他的怀疑用一种半真半假、带着仰慕和野心的方式表达出来，反而让人更难分辨真假。
顾琛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身体也向后靠去，打破了那瞬间的紧张氛围。
“苏晚，你很大胆。”
“不大胆，怎么能在上海滩活下去，又怎么……能入大帅的眼呢？”她顺势接话，语气轻松。
这时，车子缓缓停在了百乐门后门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这里离她平时出入的私人寓所不远。
副官下车，为苏晚打开车门。
苏晚优雅地起身，下车前，她回头看向车内的顾琛，夜色中他的面容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大帅，关于代价……”她站在车门外，微微弯腰，对着车内的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这个人，向来信奉等价交换。我想要的，我会凭本事去争取。至于您肯不肯给，那就要看您觉得……我值不值得了。”
说完，她不待顾琛回应，直起身，拢了拢披肩，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中，背影窈窕而决绝。
顾琛坐在车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难辨。指间不知何时又夹了一支雪茄，却没有点燃。
“大帅，回府吗？”副官低声询问。
顾琛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中回响着苏晚最后那句话——“值不值得”。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玩味：“查一下，她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除了赵三那边。”
“是。”
车子缓缓启动，驶入浓郁的夜色。顾琛点燃了雪茄，青白色的烟雾在车厢内袅袅升起。
苏晚……玫瑰……你究竟是谁？你又想从我这里，换取什么？
而回到自己公寓的苏晚，卸下了一身伪装，疲惫地靠在门上，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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