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凝滞的空气，因苏晨身份揭露带来的震撼略有松动。
李道宗与杨缘海的眼神中，忌惮犹在，却更多了审视与一丝折服。
他们心知，这个看似慵懒的年轻人，恐怕才是真正搅动风云的手笔。
苏晨无视两人复杂目光，走到女帝龙案旁的空位坐下。
毫不客气地拿起案上温热的茶抿了一口，这才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今日叫二位大人来，是提前通个气。虚爵令，”
苏晨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明日就必须颁下去，全国执行，动作要快。”
目光转向身形魁梧的李道宗：
“李尚书，您是兵部尚书，另一件事对您来说也简单：练兵。”
“江北之地，给我秘密招募五万新兵！务求精兵。”
“专挑身家清白、与江南毫无瓜葛的壮丁。”
苏晨嘴角微扬，“对深耕北地、熟悉边军的您来说，筛掉江南眼线，不难吧？”
“练……练兵？”李道宗一愣，浓眉挑起，带着一丝试探，“苏军师竟还通晓练兵之道？”
苏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小拇指指尖，懒洋洋道：“略知一二，懂那么一点点皮毛罢了。”
这副轻描淡写的姿态，配上之前深不可测的谋断，更显莫测。
“记住，秘密进行！”苏晨强调，“地点嘛……定在蜀地，找个偏僻山头。”
苏晨看向李道宗，“你可以寻蜀地大帅宋青山帮忙。让他抽调些老成可靠的精锐老兵，协助你整训新军。蜀地山高皇帝远，正适合藏兵练兵。”
李道宗眉头拧紧：“募兵、练兵，末将自问尚能胜任。可这五万张嘴，人吃马嚼，钱粮……”
苏晨一摆手，直接打断：“钱粮？虚爵令就是给你送钱送粮的。”
苏晨眼中闪过精光，“三万两银子外加三万石粮，换一个虚爵名额。江南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为了子孙前程，砸锅卖铁也会抢破头。”
杨缘海这时插话，语气凝重：“苏军师，江南世家绝非坐视之辈。如此大规模卖爵敛财兼挖其根基，必然遭反噬。”
“反噬？”苏晨嗤笑一声，带着洞悉世情的冷嘲。
“让他们蹦跶，跳得最高的，自有人收拾。那些依附于五姓、渴求翻身却又被死死压制的商人们，才是这计划最大的推力。”
“五姓若敢明着阻断商人买爵翻身路，根本不用我们动手，那些红了眼的商人就能把他们撕了。这叫驱虎吞狼，他们内耗便是我们的机会。”
李道宗略一思索，眼中狠色一闪：“末将明白了，只要钱粮到位，兵，末将必练成钢。”
苏晨满意点头，转向气质冷硬的刑部尚书杨缘海：
“杨大人，您的担子更重。虚爵令推行，江南世家不敢明阻，但暗地里捅刀子、杀鸡儆猴是必然的。”
“你的刑部，就是保障买爵商人安全的衙门！”
苏晨盯着杨缘海，一字一句：“盯紧那些出头鸟！但凡有商人买了爵位，却遭威胁恐吓，甚至莫名身死……”
苏晨目光一厉“你就要立刻出手！动用官府力量，光明正大彻查。”
苏晨接着说：“要占住大周律法的大义名分，让江南世家纵有滔天怒火，在明面上也挑不出半点理来。办案要快、要狠、要讲证据，把案子办成铁案，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随即转向女帝，语速加快：“陛下，请即刻密令韩震山，从雁门关前线抽调两万精锐老兵，火速入京，划拨杨大人调度。”
女帝闻言一惊：“从雁门关调兵？突厥虎视眈眈，十五万尚嫌不足，此刻抽兵两万？”
苏晨笃定摇头：“陛下安心。这个冬天，突厥无力大举南侵，仗打不起来。真要动手，也得等到明年开春草长马肥之时。这两万人，给杨大人的”
不等女帝追问，苏晨对杨缘海道：“杨大人，懂得如何扯虎皮、拉大旗吗？”
杨缘海目光猛地一亮，瞬间明白了苏晨深意，那张冷硬的脸庞竟罕见地露出一丝锐利如刀锋的笑意：“苏军师放心！扯虎皮……下官无需人教。”
他本就是铁腕鹰犬，手握王法、兵权，正合其性。
“明白就好。”苏晨赞许点头，“这两万精兵，给你可不只是摆样子吓唬人。钱粮一旦从江南买爵的商人手上收来……”
他手指指向杨缘海，“便由你麾下这支能征善战之军，披坚执锐，一路押送。从江南运回京城，任他哪路豪强，敢拦？都给我杀。”
苏晨再次看向女帝：
“还有一事。请陛下让秦仲岳从京畿禁军中，再挑选一万绝对忠诚可靠、敢打敢拼的精锐，同样交由杨大人统一节制。”
“如此，杨大人手握三万虎贲（两万边军铁骑加一万禁军锐卒）。”
“这股力量，摆在哪里都是让江南五姓投鼠忌器的存在。”
苏晨冷笑说道：“就算他们狗急跳墙想直接造反，有这三万枕戈待旦的精锐挡着，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够不够硬？这段时间差，足够我们再搂一笔巨大的钱粮。”
苏晨语带锋芒：“最后，让秦仲岳用他亲军都尉府的眼线，给我死死盯住江南那五十万官军的一举一动。
“粮草调动、人马集结、哪怕是营寨迁移几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火速密报杨大人和您。”
一连串的调兵遣将，如同水银泻地。
女帝尚在消化这庞大的军事部署，李道宗和杨缘海已感受到那巨大压力背后沉甸甸的信任与扑面而来的、关乎社稷的腥风血雨。
殿内肃杀凝重的气氛刚刚达到顶峰。
苏晨却突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捂着肚子打了个哈欠：
“啊……说了半天。”苏晨看向女帝，一脸理所当然。“陛下，今天中午吃啥？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苏晨仿佛才注意到旁边还杵着两位重臣，转过头，随意问道：“二位大人，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对付一口？”
这从天崩地裂的军国大事到烟火琐碎的一日三餐之转折，过于突兀。
李道宗、杨缘海愕然当场。
女帝沐婉晴看着他这副惫懒随意、仿佛刚刚只是吩咐了晚饭添个菜的姿态，一时竟忘了该以何种表情回应。
刚刚还充斥着金戈铁马、阴谋陷阱硝烟味的御书房……
如同被扎破的气球，骤然弥漫开一股令人哭笑不得的市井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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