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朝堂上混到这一步的,哪个不是人精?
谁看不出王崇古奏疏里的猫腻?
但看破不说破,是官场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为什么?
因为一旦说破,事情就没了转圜余地!
宣大防线要不要追究责任?
王崇古要不要逮捕问罪?
真把对方逼急了,狗急跳墙,跟中央彻底撕破脸,谁来承担这个逼反边镇大将的天大责任?
谁敢不顾大局,冒这个政治风险?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金銮殿上,偏偏坐着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意外”——一个十岁的嗣君!
要求一个十岁的孩子懂得这些官场潜规则,根本不可能!
杨博此刻心里简直在咆哮:“这太子怎么不干脆蠢到底?”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冯保趁机落井下石,那老阉货要是阴阳怪气地接上一句,他们晋党恐怕立刻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他根本不敢让冯保有开口的机会,“噗通”一声就拜倒在地,几乎是抢着大声回话,声音洪亮得甚至有些失真,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
“殿下明鉴!宣府距京城不过四百里,若是八百里加急快马传递军情,此番速度,实属寻常!并……并无不妥!”
朱翊钧心里冷笑:“四百里?
五天时间,消息传到京城算你两天,鞑靼在边境‘多次勒索’只用了三天?
这动员效率和通讯速度,都快赶上我前世打游戏了!骗鬼呢!”
但他知道,话只能点到为止。
逼得杨博这个兵部尚书不得不主动、急切地向自己这个“小孩”解释,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
过犹不及。
他立刻换上一副歉然的语气,声音透过屏风,显得格外诚恳:
“原来如此……是本宫德凉幼冲,见识浅薄,一时惊讶,说了胡话,不慎惊扰了诸位卿家议事,实在是不应该。”
“杨爱卿的话,还有这军情急报的事,本宫……本宫听着还是有些迷糊,暂且记下,日后定当好生琢磨学习。”
“诸位爱卿还是继续商议国家大事吧,莫要因本宫这点小事耽搁了。”
他这话说得敦厚诚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可听在杨博耳朵里,却如同三九天的冰水浇头,让他寒毛倒竖!
记下?
日后琢磨?
今天要不把这事彻底糊弄过去,真让这位看起来一点都不“幼冲”的新君在心里记上一笔。
等他日后羽翼丰满,翻起旧账,那绝对是滔天大祸!
而他杨博,就是第一个被开刀的问罪之臣!
可话已至此,他若再揪着不放,反复解释,反而显得心虚。
他只能跪在那里,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首辅高拱,希望这位老上司能拉自己一把。
高拱此刻,却根本没把朱翊钧那番“童言”放在心上。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杨博那失态的反应上。
杨博越是惊慌,高拱的脸色就越是阴沉难看。
杨博这番表现,恰恰证明了他事先并不知情!
否则,以他的老辣,绝不会如此被动。
但这反而意味着,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糕!
以往,他还能凭借自己的威望和手段,压制住杨博,进而通过杨博影响、控制整个晋党集团。
可今天王崇古这封奏疏,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
他杨博这个所谓的“党魁”,已经管不住前线手握重兵的王崇古了!
如果只是杨博想在京城捞点好处,耍耍小心思,根本无伤大雅,人在京城,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若是王崇古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封疆大吏起了异心,拥兵自重,那才是真正动摇国本的心腹大患!
高拱的心思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占据,对皇太子那边只是心不在焉地微微颔首,示意旁边的群辅高仪出来打个圆场,把这事揭过去。
高仪得了授意,心里暗暗叫苦,正搜肠刮肚地想找个体面的说辞,既能把杨博从坑里拉出来,又不显得太过突兀。
突然——
在他惊讶的注视下,次辅张居正抢先一步,越众而出,面向屏风,躬身一礼,声音清越而沉稳:
“殿下!《尚书》有云:‘人求多闻,时惟建事’(人应博学多闻,以备将来建立功业)。
今日殿下能不耻下问,正是孜孜求学的明君之兆,臣等欢喜尚且不及,岂有藏着掖着、让殿下自行摸索的道理?”
他先捧了朱翊钧一句,随即话锋微转:
“只是可惜,今日乃是廷议,诸事繁杂,臣等受困于具体事务,实在无暇为殿下细细剖析解惑。
况且,内廷宦官,按制不得妄议边事军务。”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屏风,朗声说道:
“因此,臣大胆恳请!自即日起,殿下于每月常朝之后,可定期召见辅臣,单独奏对。
臣等必当竭诚为您答疑解惑,使殿下能早日熟悉政事,此乃国家之福!”
张居正这番话掷地有声,目光灼灼,充满了为国育君的担当。
屏风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殿内,除了杨博和几个晋党官员向张居正投去感激的目光外,其余大臣大多冷眼旁观,心思各异。
高拱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了解自己这位好友,向来对教导皇帝的事情异常热心。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张居正又一次习惯性地揽过教育皇帝的职责罢了,与他推行新政的大计并无冲突。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后才传来朱翊钧的声音,带着点犹豫:
“张先生所言,甚合本宫心意。那……不如就今日早朝之后,请三位先生稍留片刻?”
高拱这才抬了抬眼皮,直接回绝,语气带着首辅的倨傲和不容置疑:“殿下,臣身为首辅,机务繁重,案牍劳形,实在抽不出多余闲暇。”
张居正立刻接过话头,替高拱解释,也像是在安抚朱翊钧:“殿下,元辅所言极是。
国朝新丧,万事待兴,内阁确实不宜过度劳累。
辅导殿下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屏风后又沉默了一下,才传出朱翊钧似乎有些失望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张先生散朝后可否稍留,为本宫解惑?”
张居正再次躬身,言辞恳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殿下,非是臣推诿。
只是今日散朝后,臣等还需赶往思善门,为大行皇帝行吊唁之礼,实在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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