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顾家厨房,瓷砖地面凉得像冰。苏清沅系着洗得发白的佣人围裙,正对着咖啡机的按钮发呆 —— 顾沉舟要的 “65c手冲咖啡”,她练了三天还是没掌握准度,昨天因为温度差了两度,整杯咖啡都被他泼在了垃圾桶里。
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像小远生前夜里咳嗽的声音。她抬手按了咖啡机的开关,蒸汽冒出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口袋里的东西硌得她慌,是昨天顾忠偷偷塞给她的 —— 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币,还有半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是父亲苏建国画的轮椅草图,边角被撕过,只剩下 “储物袋” 和 “可调节靠背” 的字样,父亲的铅笔字迹还在,带着点颤抖。
顾忠塞给她时,只说了句 “先生今天去集团开会,你抽空给家里打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袖口磨破的线头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老布的粗糙温度。她昨晚躲在储物间给家里打电话,是邻居张婶接的,说 “你爸昨天坐在轮椅上,盯着窗外看了一下午,手里攥着张纸,好像是轮椅的图”,还说 “城中村贴了通知,下个月要开始拆了,你们家的房子在第一批名单里”。
“嗡 ——” 咖啡机的提示音拉回苏清沅的思绪。她慌忙端起咖啡杯,用温度计测了下,64c,差了一度。她咬咬牙,想倒掉重煮,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吓得她手一抖,咖啡溅在杯壁上。
“磨磨蹭蹭做什么?” 顾沉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没半点温度。他穿着灰色真丝睡衣,头发微湿,看了眼她手里的咖啡杯,眉头皱起来,“温度又不对?”
苏清沅慌忙把温度计藏在身后,小声说:“差一点,我再煮一杯……”
“不必了。” 顾沉舟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咖啡杯,喝了一口,又吐回杯子里,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难喝。苏清沅,你连杯咖啡都做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咖啡洒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缩。她没敢躲,只盯着地面,看见顾沉舟的拖鞋上绣着精致的 logo,和她脚上磨破鞋底的帆布鞋形成刺眼的对比。口袋里的轮椅草图硌得更慌了,她想起父亲坐在旧轮椅上的样子,想起张婶说的 “拆迁通知”,心一横,抬头想说 “能不能别拆我家的房子”,话到嘴边,却看见顾沉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份文件,扔在料理台上。
是拆迁补偿协议,封面上印着 “顾氏集团城中村改造项目”,下面的名单里,她家门牌号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补偿金额那一栏写着 “二十万”。
“你家的房子,下个月拆。” 顾沉舟靠在料理台上,双手抱胸,看着她,“这二十万,够你给你妈交半年透析费,也够你爸买个普通的轮椅。签了字,这笔钱就打给你。”
苏清沅拿起协议,手指抖得厉害。二十万,听起来不少,可她知道,父亲画的那种带储物袋的轮椅,最便宜也要八千块,母亲的透析费每个月八千,半年就是四万八,剩下的钱,够他们租个小房子吗?更重要的是,那房子里有父亲瘫痪后唯一的念想,有小远生前住过的房间,墙上还贴着小远画的蓝色海浪,虽然已经褪色了。
“我……” 她想开口说 “能不能晚一点拆”,却被顾沉舟打断:“别跟我讨价还价。你签了合约,你的家,你的人,都由我安排。或者,你想让你爸睡在路边?让你妈停了透析?”
他的话像冰锥,扎在苏清沅心上。她攥着协议,指节发白,口袋里的轮椅草图被她攥得发皱,父亲的铅笔字迹好像要印进她的手心。她想起昨天顾忠塞给她的纸币,是五百块,还带着点他口袋里的体温,想起顾忠说 “你抽空给家里打个电话”,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我能不能……” 她咬着唇,声音发颤,“能不能给我爸买他画的那种轮椅?就是带储物袋的,能放我妈的降压药……”
顾沉舟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她会提这种要求。他低头看了眼她攥紧的口袋,好像能看见里面的草图,嘴角勾出抹嘲讽的笑:“怎么?拿了我的补偿款,还想要定制轮椅?苏清沅,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宽容了?”
他走过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你别忘了,你是来抵债的。你的 job 是给我煮咖啡、熨衣服,不是跟我提你家人的要求。想要轮椅,自己赚钱买。”
下巴被捏得生疼,苏清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掉下来。她看着顾沉舟的眼睛,里面全是冷漠,像这雨天的海水,冷得能把人淹死。她想起小远画的蓝色海浪,想起父亲坐在轮椅上盯着窗外的样子,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我知道了。” 她小声说,把协议放回料理台,“我会签的。”
顾沉舟松开她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扔在她面前:“现在就签。签完把咖啡倒掉,重新煮一杯,这次要是再错,你就别吃饭了。”
他转身离开厨房,睡衣的衣角扫过她的手臂,带着点冰凉的丝绸触感。苏清沅蹲下来,捡起钢笔,笔尖冰凉。她看着协议上自己家的门牌号,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和小远跳皮筋的样子,想起父亲下班回来给她买糖糕的笑容,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协议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口袋里的轮椅草图还在,父亲的字迹被眼泪打湿,变得模糊。她咬咬牙,拿起钢笔,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比上次在雨夜里签合约时更歪,像她此刻的心,碎得拼不起来。
咖啡机还在嗡嗡响,蒸汽冒出来,模糊了厨房的窗户。窗外的雨还没停,城中村的方向被雨雾遮住,看不见半点影子。苏清沅端起那杯没喝完的咖啡,倒进垃圾桶里,咖啡的热气散在空气里,很快就凉了,像她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重新煮咖啡时,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顾忠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攥着另一张完整的轮椅草图 —— 是昨天他偷偷去苏家,从苏建国手里要过来的,上面还有苏建国写的 “给阿梅放降压药” 的小字。顾忠叹了口气,把草图折好,藏进袖口,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雨还在下,打在顾家别墅的玻璃上,也打在城中村那间快要被拆的小房子的屋顶上,像是在为这场还没开始就注定破碎的命运,低低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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