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冬至的深夜,医院急诊室的红灯像颗凝固的血珠,悬在苏清沅眼前。她攥着小远的梨木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盒里的 “海” 被橡皮硌得掌心生疼 —— 那点曾经能给她力量的温度,此刻却连掌心的寒意都驱散不了。
“家属在吗?” 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声音里带着疲惫,“患者颅内有少量出血,需要立刻住院观察,还得做进一步检查,排除脑震荡的可能。住院押金…… 先交五千块。”
“五千块?” 苏清沅猛地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顾忠赶紧扶住她,“我们下午刚交了妈 的住院费,现在…… 现在真的没钱了。”
医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那你们尽快想办法,患者现在还没醒,不能耽误。” 说完转身回了急诊室,门关上的瞬间,急诊灯的冷光透过门缝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阴影,像把刀子。
张强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他刚从 Atm 机取的钱 —— 只有三百多块,是他修车铺这个月剩下的所有收入。“清沅,我只有这么多了,” 他把钱塞过来,声音里满是愧疚,“我去跟镇上的朋友借,他们要是不借,我就把面包车卖了!”
“别买车!” 苏清沅把钱推回去,眼泪掉在塑料袋上,“那是你吃饭的家伙,卖了车,你以后怎么办?” 她看着顾忠,看着张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累赘,把身边所有人都拖进了绝境。
顾忠沉默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着:“我再给城里的老同事打个电话,就算求他们,也要借点钱出来。” 电话拨出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没说两句,顾忠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挂了电话后,他捏着手机,声音低得像耳语:“他们说…… 怕我们还不起,不借。”
空气突然变得死寂,只有急诊室里仪器的 “滴滴” 声,透过门缝飘出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苏清沅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被冷风吹化,像她刚燃起又熄灭的希望。她想起母亲在病房里哭红的眼睛,想起父亲摔在地上时渗血的额头,想起小远画里的蓝色海浪 —— 那些曾经鲜活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扎在心上的刺。
“清沅,你看这是什么?” 张强突然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下发现个牛皮信封,上面没写收件人,只有 “苏家村” 三个字,“好像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儿的。”
苏清沅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厚厚的纸张,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她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一沓崭新的纸币,还有张折叠的信纸。纸笔上的油墨味混着雪天的寒气,扑在她脸上 —— 是整整两万块。
“两万块!” 张强忍不住喊出声,顾忠也凑过来看,眼里满是惊讶,“是谁会给咱们送这么多钱?”
苏清沅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陌生又熟悉,笔锋凌厉,像极了顾沉舟曾经签文件的笔迹。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指尖抖得厉害,纸上的墨痕在她眼前晃着:“苏清沅,这两万块是给你父亲交住院费的。剩下的手术费,我可以帮你凑齐,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放弃高考,跟我走。我下个月出狱,到时候会来接你。”
“顾沉舟!” 苏清沅猛地攥紧信纸,纸角被她捏得发皱,墨痕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黑雾,“是他!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家的事?他凭什么让我放弃高考?”
顾忠接过信纸,看完后脸色沉得像锅底:“他是故意的,知道咱们现在走投无路,才提出这种条件。清沅,别答应他,就算咱们再难,也不能让他把你毁了!”
“可爸还在里面躺着,妈还等着做手术!” 苏清沅的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 “放弃高考” 四个字,“两万块不够,爸的检查费、妈的手术费,还有后续的治疗费…… 咱们根本凑不齐!除了他,还有谁能帮咱们?”
张强急得直跺脚:“就算凑不齐,咱们也不能让你跟他走!他是什么人你忘了?他爸害了咱们村多少人,他现在又想害你!”
苏清沅蹲在地上,抱着小远的梨木盒,眼泪打在盒盖上,发出 “嗒嗒” 的声音。她想起王萌写在参考书扉页的 “一起考大学”,想起顾忠说 “你一定能考上大学”,想起自己说 “要带小远去看海”—— 可现在,这些承诺都成了泡影。她看着盒里的 “海” 字橡皮,突然觉得无比讽刺,那点曾经象征着希望的蓝色,此刻却像顾沉舟信纸上的墨痕,透着冰冷的恶意。
“我去跟他谈!” 顾忠突然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决绝,“我去找他,跟他说,别打清沅的主意,要什么条件,冲我来!”
“别去!” 苏清沅拉住他,“他现在在监狱里,你根本见不到他。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答应的 —— 他就是要逼我,逼我放弃所有希望,跟他走。”
天快亮时,父亲终于醒了。苏清沅走进病房,看见父亲躺在病床上,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白得像纸。“清沅,” 父亲的声音沙哑,抓住她的手,“别为了钱为难自己,爸没事,咱们…… 咱们不治了,回家。”
“爸!” 苏清沅的眼泪掉在父亲手背上,“您别这么说,钱的事我会想办法,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咱们还要一起去看海呢。”
走出病房,母亲的主治医生又找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缴费单:“患者的肾源匹配有了点线索,要是能尽快交齐手术费,就能安排术前检查了。要是再耽误,可能就错过这个肾源了。”
苏清沅接过缴费单,上面的数字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看着急诊室的红灯,看着母亲病房的方向,看着手里顾沉舟的信,突然觉得自己被夹在中间,一边是亲人的性命,一边是自己的未来 —— 无论怎么选,都是碎掉的结局。
她走到医院的走廊尽头,打开小远的梨木盒,拿出 “海” 用橡皮,轻轻蹭了蹭。“小远,” 她小声说,声音里满是绝望,“姐该怎么办?要是放弃高考,我就不能带你去看海了;要是不放弃,爸和妈…… 姐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走廊里的窗户没关,寒风灌进来,吹得信纸哗哗作响。顾沉舟的字迹在风里晃着,“放弃高考” 四个字像根毒刺,扎在苏清沅的心上。她知道,顾沉舟算准了她的软肋,算准了她会为了亲人妥协 —— 这场援助,根本不是救赎,是把她拖进更深的深渊。
天慢慢亮了,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走廊,却暖不了苏清沅心里的寒意。她攥着信纸,攥着小远的梨木盒,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 那点曾经象征着希望的晨光,此刻却像急诊灯的冷光,透着绝望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不知道这场变故最终会把她和她的家,拖向怎样的深渊。她只知道,从顾沉舟的信落在她手里的那一刻起,她曾经拥有的所有微光,都被那道冰冷的墨痕,彻底碾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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