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冷雾,苏清沅踩着雾色从顾家别墅回来时,裤脚还沾着别墅花园里的露水。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中药味混着粥香扑面而来 —— 父亲苏建国正坐在小板凳上,用没受伤的左手慢慢搅动煤炉上的砂锅,砂锅沿冒着细小的白汽,是给母亲周梅熬的养胃粥。
“回来了?” 苏建国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他的右腿还不利索,膝盖以下的肌肉有些萎缩,三年前从工地摔下来时,医生说要是能及时做康复治疗,或许能拄着拐杖走路,可那笔钱最终没凑够,现在只能靠轮椅和小板凳挪动。
“嗯,妈怎么样了?” 苏清沅放下肩上的布包,快步走到煤炉边,接过父亲手里的勺子。粥熬得很稠,里面飘着几片切碎的荠菜 —— 是去年冬天冻在冰箱里的,母亲以前总说,荠菜粥养胃,最适合病弱的人喝。
“夜里没怎么咳,就是醒了好几次,问你回没回来。” 苏建国指了指里屋,“我刚给她擦了身子,现在又睡着了。” 他的目光落在苏清沅沾着泥点的鞋子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顾家那边…… 没为难你吧?”
苏清沅搅粥的手顿了顿,想起昨晚顾沉舟揉碎赔偿单的样子,又想起顾忠塞在帕子里的现金和纸条,喉结动了动,笑着摇头:“没有,就是整理文件,不累。” 她从布包里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扎好的钱,放在桌上:“这是这个月的工资,先给妈交医药费,剩下的留着买些营养品。”
苏建国看着桌上的钱,眼眶突然红了。他伸手摸了摸钱的边缘,又缩了回去,声音有些发颤:“清沅,爸没用…… 让你这么小就受这种罪。要是当年那笔赔偿款没被克扣,你妈也不至于……”
“爸,别说了。” 苏清沅打断他,把盛好的粥放在保温桶里,“先把妈治好再说,其他的以后慢慢想办法。” 她不敢告诉父亲,这笔钱不是工资,是顾忠偷偷给的;更不敢说,她在顾家书房看到了那张被克扣的赔偿单,签名是顾沉舟的父亲顾明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苏清沅愣了一下 —— 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家里。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顾忠,穿着便服,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布袋子,站在冷雾里,像棵沉默的老树。
“顾叔?您怎么来了?” 苏清沅打开门,有些意外。
顾忠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我来送点东西,顺便…… 给你带句话。” 他把布袋子递给苏清沅,里面是几盒进口的止痛药和一罐蛋白粉,“这些是给你母亲的,比医院的效果好点。”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塞到苏清沅手里,“这上面是顾氏建筑分公司 2012 年的旧档案室地址,你要是想查当年的赔偿记录,或许能在里面找到些东西。”
苏清沅捏着纸条,指尖传来纸张的凉意。她抬头看向顾忠,想问 “您为什么要帮我”,却见顾忠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别问太多,也别让先生知道。你母亲的病不能拖,查清楚当年的事,或许能拿到该得的赔偿。” 他看了眼屋里的苏建国,又补充道:“小心点,顾明城的人,最近在查城中村的拆迁名单。”
“拆迁名单?” 苏清沅心里一紧,“他们要拆这里?”
顾忠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先生已经签了初步的同意书,不过我暂时把你家的地址从名单里划掉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尽快查,拿到证据后,或许能保住房子。” 说完,他转身走进冷雾里,背影很快被晨雾吞没,只留下一句淡淡的 “照顾好你母亲”。
苏清沅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张纸条,指节都有些发白。她低头看纸条上的地址:城郊工业园 b 区 3 栋,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找李会计,提‘老周’的名字,他会帮你。”
“清沅,是谁啊?” 苏建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是…… 以前认识的一个长辈,送了些药过来。” 苏清沅走进屋,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小远的蜡笔画本子里 —— 那本子已经被她翻得卷了边,蓝色的海浪旁,小远写的 “姐,带看海” 格外醒目。
她把顾忠送的止痛药和蛋白粉放进柜子里,转身继续收拾保温桶,准备去医院给母亲送粥。煤炉上的砂锅还在冒着热气,荠菜的香味飘满了小屋,可苏清沅的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 顾氏要拆城中村,父亲的赔偿还没查清楚,母亲的病还在拖,而她,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稍微一步错,整个家就会垮掉。
“清沅,” 苏建国突然开口,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工地的出入证,“昨天我翻东西,找到这个。上面有当年包工头的电话,或许…… 他能帮咱们作证。”
苏清沅接过出入证,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了,名字栏写着 “张彪”,电话号还能看清。她想起顾忠说的档案室地址,又看了看手里的出入证,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她真的能查到当年的真相,拿到该得的赔偿,保住这个家,甚至…… 能带着母亲和父亲,去看小远一直想看的海。
她把出入证放进布包,拎起保温桶:“爸,我去医院了,中午回来给您做饭。” 苏建国点了点头,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慢慢拿起桌上的轮椅草图 —— 那是他这几天偷偷画的,想给母亲做个轻便点的轮椅,可画了改,改了画,始终没敢让女儿看见。
冷雾还没散,苏清沅走在城中村的小路上,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她摸了摸布包里的出入证,又摸了摸胸口的蜡笔画本子,心里默念着小远的名字:“小远,姐一定会查清楚的,咱们家一定会好起来的。”
远处,顾氏集团的大楼在晨雾里露出一角,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即将被拆迁的城中村。苏清沅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 那是荠菜粥的热气,也是这个冬天里,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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