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踏入黑水国界碑的那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凛冽的北风、呼啸的雪片,尽数被挡在了那道刻着狰狞兽首图腾的石碑之外。一步之隔,便是两个天地。
眼前的世界,被一种粘稠、湿冷、带着浓烈腐败气息的灰白色雾气彻底笼罩。这雾气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浸满污水的棉絮,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硫磺、腐叶和某种陈旧血腥的怪味。目力所及,不过十步。十步之外,便是翻涌的混沌,将一切未知的危险包裹其中,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模糊轮廓。
参天古木在浓雾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枝桠虬结盘绕,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手臂。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大地,而是深不见底的泥沼,黑色的淤泥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布满诡异气泡的浮萍。那些气泡“咕嘟…咕嘟…”地破裂着,每一次破裂都释放出更浓的刺鼻硫磺味和腐烂尸骸的气息,仿佛大地本身在缓慢地腐烂。这便是令边军斥候闻之色变的“迷雾沼泽”,活人的禁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泥潭。
林溪紧了紧脸上蒙着的特制面巾。这面巾在皇城司秘库中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避瘴药水,此刻是她对抗这无形毒瘴的唯一屏障,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踏入绝地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她左手紧握着那张通体黝黑、布满细密云纹的“破军”弓,弓身冰冷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她的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落脚点必定是前方那个魁梧身影——铁山——用那柄门板似的巨大阔剑试探过的坚实苔藓地或盘结如虬龙的老树根。
身后,燕子李那瘦小的身影如同真正的雨燕,轻灵得不可思议。他并不完全依赖地面,而是在一根根从浓雾深处垂落的粗壮藤蔓间借力穿行,脚尖一点,身形便无声无息地荡出数尺,落地时轻如鸿毛,仿佛没有重量。他像一道飘忽的影子,时刻警惕着来自头顶和四面八方的威胁。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是墨鸦。这位皇城司的机关陷阱大师,此刻成了队伍的生命线。他手中握着一根特制的探路杖,杖头并非木质,而是某种包裹着坚韧皮革的金属球体,既能探路,又能触发一些敏感机关。杖尖每一次点戳前方泥地、苔藓或可疑的树根,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雾气中每一个不自然的凸起或阴影。
青鸾缀在队尾。这位气质温婉如兰的女子,此刻素手轻扬,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细如尘埃的特制药粉从她指缝间无声洒落,融入浓雾。药粉所及之处,那些原本在雾气中蠢蠢欲动、色彩斑斓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虫——长着复眼的巨大蜈蚣、拖着艳丽尾钩的毒蝎、无声振翅的斑斓毒蛾——如同遇到了天敌,迅速退避,消失在粘稠的雾气深处。她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默默守护着队伍的后方。
死寂。浓雾似乎连声音都能吞噬。只有脚下偶尔踩断枯枝的轻微脆响、泥沼气泡破裂的咕嘟声,以及几人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回响。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
“停!”
墨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低沉而短促,却如同惊雷在这片死寂中炸开。所有人都瞬间僵住,肌肉紧绷,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墨鸦蹲下身,身体前倾,手中的探路杖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覆盖在湿滑苔藓地上的、看似普通的巨大腐叶。那腐叶下,并非松软的泥土,而是几根闪烁着幽蓝色泽、细如发丝的金属丝线!这些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如同毒蜘蛛精心编织的致命陷阱,巧妙地连接着两侧扭曲的枯树树干!
“淬毒‘地火雷’绊索!”墨鸦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浸过寒潭,带着一丝后怕的凝重,“丝线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旦被触碰或者切断张力失衡,立刻引爆埋在两侧枯树根下的‘地火雷’。触动一根,方圆十丈,化为火海毒潭!好阴毒,好周密的算计。”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工具囊里取出两把造型奇特、前端带着细密锯齿的钳剪。他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轻柔,如同在剥离一件价值连城的薄胎瓷器。钳剪精确地找到丝线连接树干根部的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搭扣,轻轻一夹。
“铮!”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浓雾吸收的脆响。
幽蓝色的丝线应声而断,失去了张力,软软地垂落在腐叶上。墨鸦的动作没有停,继续处理另外几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庖丁解牛,对力道的控制妙到毫巅。冷汗,无声地浸湿了他额角的鬓发。
林溪看着那几根垂落的、泛着诡异蓝光的丝线,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透。若非墨鸦这双能洞察一切机关陷阱的“神眼”和这双稳如磐石的巧手,他们这支队伍,恐怕在踏入这片区域的第一步,就已经被剧烈的爆炸撕碎,在剧毒的火海中化为焦炭!这迷雾沼泽,果然步步杀机!无声无息,便要人命!
队伍继续前进,速度比之前更加缓慢,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艰难跋涉的蜗牛。墨鸦的探路杖点戳得更加频繁,每一次停顿都让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浓雾依旧粘稠,腐败的气息无孔不入,肺部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不断延伸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死亡之路。
不知在压抑的沉默中行进了多久,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持续不断的水流声。随着靠近,雾气似乎被水流搅动,变得稀薄了一些。一条浑浊湍急、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水河,如同一条巨大的、腐烂的巨蟒,横亘在众人面前,拦住了去路。河面宽约三丈,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枯枝败叶和不知名的污物,打着旋涡,发出哗哗的声响,那刺鼻的腥臭正是从河水中散发出来。
唯一能跨越这条死亡之河的通道,是一座由几根早已朽烂不堪、布满霉斑的原木和同样腐朽发黑的藤蔓勉强捆扎而成的浮桥。桥身随着湍急水流的冲击剧烈地摇晃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坠入那吞噬一切的浊流之中。
“小心!”一直沉默警戒的青鸾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雾气的警觉,“对岸……有东西盯着我们。恶意很重。”
几乎在青鸾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溪搭箭上弦的动作已经完成!“破军”黝黑的弓身在她沛然神力的拉扯下发出沉闷的呻吟,坚韧的弓弦瞬间绷紧如满月!她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前方稀薄了一些的雾气,死死锁定了对岸一片茂密的、长满尖锐倒刺的暗紫色灌木丛!
那里!
几双绿油油、闪烁着残忍贪婪光芒的眼睛,如同鬼火般骤然亮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冰冷,充满了对血肉的原始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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