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的隔离区,已然成为了真正的人间地狱。低矮、拥挤、散发着霉味和污浊气息的窝棚里,痛苦的呻吟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濒死时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压抑绝望的哭泣声,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呕吐物的酸腐、排泄物的腥臊、伤口溃烂的脓腥、以及死亡本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即使用多层麻布浸透药汁紧紧捂住口鼻,那股味道也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钻进鼻腔,直冲脑髓。不断有新的病患被抬进来,也不断有盖着白布(或任何能找到的布片)的尸体被沉默地抬出去。死亡的阴影,浓稠得如同实质,比堡外黑水大军震天的战鼓和号角,更能摧毁人心。
林溪戴着厚厚的、浸透了苍术艾草药汁的麻布手套和面巾,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她正和几个胆大心细、自愿留下的妇人一起,按照林仁心通过皇城司最快渠道飞鸽传书送来的临时防疫救治方案,给一些症状相对较轻、尚能吞咽的病患,一勺一勺地喂服着简易熬制的糖盐水(用粗盐和少量珍贵的蔗糖熬煮)。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专注,小心翼翼,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粗陶碗里浑浊的液体,而是千斤重的、维系生命的希望。
窝棚角落一张铺着脏污稻草的破席上,蜷缩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小的身体裹在过于宽大的破麻布里,剧烈地呕吐了一阵后,陷入了昏迷,脱水让她的皮肤像纸一样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色,小小的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一下。林溪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快步走过去,小心地、尽量轻柔地托起小女孩那轻飘飘的头颅,试图用勺子撬开她紧闭的、干裂起皮的牙关,将一点珍贵的糖盐水喂进去。
“没…没用了…姑娘…”旁边一个同样虚弱不堪、靠着窝棚喘息的老人,绝望地摇着头,浑浊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小花…小花她爹娘…昨个儿…昨个儿都走了…前后脚…造孽啊…留下这苦命的娃儿…”
林溪的手猛地一颤,碗里浑浊的糖盐水洒出了几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她看着小花那灰败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小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如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猛地瞥见小花那破烂的、敞开的衣襟下,靠近瘦弱锁骨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点状痕迹!那痕迹太小了,在昏暗的光线和脏污的皮肤上几乎难以察觉。但它不像是出血热常见的瘀斑,倒像是…某种极其微小的穿刺伤留下的针眼?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林溪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立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惊动其他人,轻轻拨开了小花衣领处的破布。
没错!一个极细小的、针尖大小的孔洞!周围有极其轻微的红肿!这个位置,如此隐蔽,绝非战场上刀枪箭矢能造成的寻常伤口!更像是…被人用极细的针,刻意注射了什么东西!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林溪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对着窝棚门口低喝:
“墨鸦!”
如同融入阴影般的皇城司精锐,瞬间出现在窝棚门口,无声无息,眼神锐利如鹰隼。
“立刻去查!”林溪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北境冻土般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查所有新近死亡的病患尸体!尤其是那些症状最急最重、最早发病的那一批!仔细检查他们全身,特别是腋下、腹股沟、后颈、头皮等隐蔽处,看有无类似的针孔或微小伤口!另外,”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整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隔离区,“盘问所有还能开口说话的病人!尤其是那些曾经被黑水军俘虏过、又侥幸逃回来的士兵!问清楚!在被俘期间,有没有被黑水军医强行检查身体,或者被强行注射过什么东西?有没有在饮食饮水中发现异常?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是!属下明白!”墨鸦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立刻意识到了这小小针孔背后可能隐藏的惊天毒计,没有任何废话,肃然领命,身影一晃,再次消失在压抑的阴影中。
林溪的心,沉入了无底的冰窟。如果这场瘟疫不仅仅是天灾…如果真如她此刻所猜想,是黑水影卫在俘虏身上动了手脚,用某种极其恶毒的方式,将活人变成了传播瘟疫的“毒源”,再故意将他们放回堡垒…那鬼面狼和黑水国的狠毒,简直灭绝人性,令人发指!这已不再是战争,而是彻头彻尾的、针对所有生命的、灭绝性的生化屠戮!
她缓缓走出令人窒息的窝棚,抬起头,望向依旧被硝烟和喊杀声笼罩的磐石堡城墙。二哥林武略还在那里浴血奋战,用血肉之躯抵挡着看得见的豺狼。而堡垒的内部,一场更阴险、更致命、更难以防范的无形战争,才刚刚撕开它狰狞的面纱。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衣襟,紧紧握住了怀中那块温热的乌木牌。这东西,在黑水毒巢核心曾爆发出净化邪秽的力量…它…能否对抗这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瘟疫死神?一丝微弱的、带着不确定的希望,在她冰冷的心底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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