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秽清瘟散”的药材如同希望的薪火,终于堆在了特殊隔离帐内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石见穿那暗红带刺、散发着燥烈气息的根茎;赤阳草如同燃烧的火焰、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鲜红草叶;散发着沉厚土腥气的水牛角浓缩粉(犀角代用品);还有大块大块、洁白冰凉的生石膏…每一样都弥足珍贵,凝聚着林溪四人虎口夺药的惊险与血汗。
然而,林仁心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只有更深沉的凝重。他顾不上询问惊魂未定的林溪等人任何细节,目光死死锁定在药柜旁那张铺着油布的木榻上。
柱子,那个被选中的“活体样本”,此刻状态已急转直下!他脸上的潮红如同回光返照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剧烈的呕吐和腹泻奇迹般地停止了,但这绝非好转的征兆!他双眼紧闭,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皮肤干枯松弛,紧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蜡黄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膛极其微弱、间隔漫长的起伏,证明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脉象沉微欲绝,如同游丝悬于深渊之上,随时可能崩断。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裸露的皮肤上,那些原本暗红色的瘀斑,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扩大、连成一片,变成一种诡异的、近乎紫黑的颜色!仿佛体内的血液正在凝固、腐败!
“邪毒内陷,直攻心脉!阴阳离决之兆!”林仁心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压力,“他撑不住了!最多…半个时辰!”他看着柱子那张年轻却已蒙上死亡阴影的脸,眼中充满了医者面对生命流逝的无力与痛楚。这个用命换来的样本,还没来得及发挥最大的价值,就要在他眼前逝去!
“四哥!药!快配药!”林溪急切地低吼,她看到柱子身上的紫黑瘀斑,心猛地沉到了谷底,这与小花之前大出血前的征兆何其相似!
“来不及了!”林仁心猛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按方熬煮,至少需一个时辰文火慢煎,方能中和药性,发挥最大效力!他等不了那么久!”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刚刚抢回来的、药性最为霸烈燥热的石见穿和赤阳草,一个极其大胆、风险高到无法估量的念头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取石见穿三钱!赤阳草整株两株!地心火莲籽半颗!寒潭玄冰露三滴!百年石斛精粹一匙!立刻研磨成极细粉末!快!用玉钵!玉杵!”林仁心的语速快如连珠,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舍弃了方中温和中和的辅药,只取药力最猛、至阳至烈的核心!这是孤注一掷!是拿柱子的命,在死神的镰刀下,进行一场豪赌!
“四爷!这…这剂量太猛了!柱子他…”一个药局伙计看着那堆散发着恐怖热力的药材,手都在发抖。
“执行!”林仁心厉喝,眼神如刀,“这是唯一能抢在邪毒彻底吞噬他之前,焚毁秽丝本源的机会!磨!要快!”
伙计不敢再言,立刻咬牙动手。林仁心则亲自取过那枚珍贵的“地心火莲籽”,用特制的玉刀小心翼翼切下小半颗。仅仅是暴露在空气中,那半颗赤红的莲子便散发出惊人的热浪,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林溪、墨鸦、铁山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玉钵中,石见穿暗红的根茎、赤阳草鲜红的叶片、半颗地心火莲籽被快速捣碎、研磨,混合着冰凉的寒潭玄冰露和粘稠的石斛精粹。一股极其复杂、霸道绝伦又带着一丝奇异清凉的气息在帐内弥漫开来,药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暗金色。
“取烈酒!最烈的烧刀子!”林仁心再次下令。一碗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劣质烈酒被端了上来。
林仁心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好的药粉倒入烈酒之中。嗤——!一声轻响,暗金色的药粉在烈酒中迅速溶解、翻滚,酒液瞬间变成了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更加炽烈、更加狂暴的气息!仿佛这不是药,而是一碗来自地心深处的岩浆!
“扶他起来!”林仁心端起药碗,走到柱子榻前。他的手臂异常稳定,但眼神深处却翻滚着巨大的波澜。这一步踏出,要么是生,要么就是亲手加速了柱子的死亡!
铁山和另一名强壮的伙计立刻上前,小心地将几乎毫无知觉的柱子扶坐起来。林溪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墨鸦和燕子李也绷紧了身体,死死盯着那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药液。
林仁心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琉璃药匙,舀起一勺滚烫粘稠的金色药液。那药液仿佛有生命般,在匙中微微颤动,散发着灼人的热力。他小心翼翼地撬开柱子紧咬的牙关,将药液缓缓灌入他的口中。
第一勺下去,柱子毫无反应,如同灌入一具空壳。
第二勺…第三勺…
就在第四勺药液灌入的瞬间!
“呃——!”柱子紧闭的双眼猛地圆睁!眼球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他灰败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如血,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额头、脖颈、手臂上暴起!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岩浆在体内奔流的恐怖热力,从他每一个毛孔中喷发出来!他瘦弱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按住他!”林仁心厉声嘶吼,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
铁山和伙计用尽全力死死按住剧烈挣扎、力量大得惊人的柱子!柱子全身的皮肤变得赤红滚烫,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油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气管都要被烧穿!更可怕的是,他皮肤上那些紫黑色的瘀斑,在炽热的药力冲击下,颜色竟然开始剧烈变幻,如同煮沸的墨汁般翻滚、扩散!
“四哥!他不行了!”林溪看着柱子痛苦到扭曲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的样子,心胆俱裂!
“继续!灌完!”林仁心眼神决绝得近乎冷酷,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顾柱子濒死般的挣扎,将剩余的半碗药液,强行灌了下去!
“吼——!”最后一勺药液入口,柱子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咆哮!他赤红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七窍之中,竟缓缓渗出暗红色的、粘稠如浆的血丝!生命的气息,仿佛瞬间熄灭!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榻上那具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躯体。只有林仁心,依旧死死盯着柱子,手指颤抖着搭上他颈侧的脉搏。
一秒…两秒…三秒…
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但…还在跳!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
“有脉!微弱!但未绝!”林仁心嘶哑地喊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压力,“快!金针!护住心脉百会!”
他几乎是扑到药箱前,抓出那套银针。出手如电!百会、膻中、巨阙、内关、神门…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带着他灌注的精纯内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刺入柱子周身要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他在用金针疏导那狂暴的药力,引导它冲击邪毒盘踞的巢穴,同时拼命护住柱子那随时可能崩溃的心脉本源!
就在林仁心行针到最关键处,银针刺入柱子“涌泉穴”的瞬间!
“咳咳咳!”一直昏迷在另一张榻上的小花,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咳得撕心裂肺!紧接着,一股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臭的污血,猛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身下的被褥!
“小花!”林溪魂飞魄散,扑了过去!
“不好!腑脏大出血!”林仁心眼角余光瞥见,心猛地一沉!小花本就命悬一线,此刻受到柱子这边狂暴药力和邪毒剧烈反应的刺激,体内脆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帐内瞬间乱成一团!一边是柱子生死未卜、七窍渗血;一边是小花大出血,命在旦夕!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溪儿!乌牌!”林仁心在百忙之中嘶声喊道,他正全力稳住柱子体内狂暴的药力冲撞,根本无法分身!
林溪瞬间明白了四哥的意思!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扯开衣襟,将那块紧贴胸口、此刻正散发出惊人滚烫热度的乌木牌直接取了出来!她几步冲到小花榻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那块温润乌牌,直接按在了小花剧烈起伏、不断呕血的心口位置!
嗡——!
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仿佛来自远古的低沉嗡鸣,瞬间在帐内响起!乌牌表面,那层稀薄的金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了几分!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如同实质的、温暖纯净的光华,将小花瘦小的身体笼罩其中!
奇迹发生了!
小花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剧烈的呕血,在乌牌金光笼罩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停止了!她急促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下来,脸上因痛苦和窒息而扭曲的表情也缓缓舒展,重新陷入了昏迷,但那种濒死的挣扎感,却诡异地消失了!她口鼻中不再有新的污血涌出!
“有效!乌牌的净化之力稳住了她的本源!”林溪又惊又喜,紧紧按住乌牌,感受着它透过掌心传递来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那金光仿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邪毒对她心脉的疯狂侵蚀!
林仁心看到这一幕,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乌牌的净化之力,不仅能被动防护,更能主动镇压邪毒!这发现至关重要!他心中大定,更加专注于柱子这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流逝。柱子身上的赤红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暴起的青筋也渐渐平复。七窍渗出的暗红血丝开始凝固。虽然他的呼吸依旧微弱,脉搏依旧沉重缓慢,但那股狂暴欲焚的恐怖热力,终于被林仁心的金针和自身顽强的生命力一点点降服、引导。他皮肤上那些翻滚扩散的紫黑瘀斑,在炽烈药力的冲击和某种玄奥力量的对抗下,颜色开始变浅、凝固,边缘不再扩散,仿佛沸腾的墨汁被投入了冰水,逐渐冷却、沉淀。
终于,当最后一根银针从柱子“神门穴”中缓缓捻转退出时,林仁心如同虚脱般踉跄了一步,被眼疾手快的铁山扶住。他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里衣,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星辰。
“药力…稳住了…”林仁心喘息着,声音虚弱却带着巨大的喜悦,“邪毒秽丝…被焚毁了大半!剩下的…被压制住了!”他指着柱子身上那些颜色变浅、不再扩散的瘀斑,“看!秽毒凝结!这是毒根被拔除的迹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柱子身上。虽然他还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但那股浓重的死气,确实消散了大半!皮肤虽然依旧蜡黄,却不再干枯得吓人,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机流转!
“成功了?!”林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初步成功!”林仁心重重地点头,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又被凝重取代,“但这‘焚秽散’太过霸道,是以猛火焚毒,自身亦受重创!需立刻辅以固本培元、修补脏腑的汤药!否则根基受损,后患无穷!”
他立刻转向药局伙计,语速依旧很快,但已恢复了平日的条理:“取‘甲三’固本培元散三倍剂量!‘丙七’急补津液丹双倍!加入‘生脉散’全剂!用温热的米汤化开,立刻给柱子灌服!快!”
伙计们立刻忙碌起来。林溪依旧紧紧握着乌牌,按在小花心口,那温暖的金光如同守护的灯盏,维持着小花最后一线生机。帐内弥漫着药味、血腥味,还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巨大疲惫的气息。
“还有小花…”林仁心走到小花榻前,看着在乌牌金光笼罩下呼吸平稳的小女孩,眼中充满了复杂。他轻轻搭上小花的腕脉,眉头紧锁,“乌牌保住了她的心脉,暂时镇压了邪毒,但并未根除。她体内的秽丝仍在,只是被压制了。若没有后续治疗…”
“用柱子那个方子!减量!”林溪立刻说道。
林仁心缓缓摇头:“不可。小花体质太弱,脏腑损伤更重,承受不住‘焚秽散’的霸道。柱子的路,她走不通。”他沉思片刻,目光再次落在散发着温暖金光的乌牌上,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现,“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引导乌牌的净化之力,配合温和的药力,内外夹攻,慢慢拔除她体内的邪毒…”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墨鸦刻意压低却带着焦虑的声音:“小姐!四爷!城头急报!黑水军…发动总攻了!攻势前所未有的猛烈!林将军…林将军他亲自上城头督战,被流矢所伤!”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刚刚因柱子病情稳定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城外刀兵再起,战火重燃!而二哥又负伤了!磐石堡,再次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林溪猛地抬头,看向林仁心。林仁心也看向她,兄妹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
药,有了方向。但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磐石堡的生死,不仅系于这小小的隔离帐,更系于那血肉横飞的城墙之上!
“溪儿,你去城头!帮二哥!这里有我!”林仁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乌牌…你带走!城头凶险,它或许能护你周全!小花…我会用其他方法尽力!”
林溪看着四哥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在乌牌金光下安然沉睡的小花,心中如同刀绞。一边是至亲兄长浴血奋战、生死未卜的城墙,一边是命悬一线、需要乌牌守护的稚童…她该如何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毅。她将按在小花心口的乌牌缓缓拿起,那温暖的金光随之收敛。昏迷中的小花似乎不安地蹙了蹙眉。
林溪没有半分犹豫,将依旧温热的乌木牌,重新紧紧按回了自己的心口位置。她看向林仁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四哥,乌牌在我身上,一样能守护你们!它的力量,我相信不止于此!小花…交给你了!我去帮二哥!守住城墙,才能守住这里所有人的命!”
话音未落,她已抓起破军弓,转身掀开帐帘,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外面寒风凛冽、杀声震天的黑暗之中。她的背影决绝而坚定,心口的乌木牌,隔着衣物,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她的信念。
林仁心看着妹妹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榻上昏迷的柱子和小花,眼中充满了血丝,也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猛地转身,对伙计们吼道:“按方熬药!柱子和小花的都要!用最快的速度!同时,准备大量‘引阳辟瘟汤’基础方!等柱子情况再稳定些,我要用他的血做药引,为其他重症病患配药!”
血泪换来的丹方,终于点燃了希望的火种。但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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