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都走了,谷虚怀又招呼大家都坐下。
焦猛道:“娘的,他还扫兴,老子的酒兴还不知给哪个王八羔子给败净了。”万云鹏冷冷道:“焦兄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刘大人好歹是谷老爷子故交,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能嘴下留点德吗?”焦猛道:“但凡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不过别看我这人说话难听,心可不坏。”
蒋天雄道:“你说谁心坏?”焦猛笑道:“这世上还有主动找骂的?真是奇哉怪也。”如此不但蒋天雄一听更怒,整个绿林群豪这边都跟着吵嚷起来,那边正道群雄自也不示弱,一时院中一片混乱。
“够了!”谷虚怀猛地一声断喝,震得在场每个人耳鼓嗡嗡作响,满场立时安静下来。
谷虚怀拿起一只金质酒壶,五指一握,竟一下子将其攥成了一团金球。接着就听他肃然道:“今日在座的都是老夫的朋友,既然来了,都是给谷某面子。不管有什么恩怨,还请一定看在老夫面上,暂且揭过。若再起争端,不管是谁,必有如此杯,老夫绝不留情面。”
众人无不为其高深的内力所折服,又听他如此说,便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江天远向吕乘风使了个眼色,吕乘风会意,朝焦猛低喝一声:“闹够了没有,坐下!”焦猛只得怏怏坐下。那边蒋天雄也被仇毅拉着坐下,其他人自也纷纷回座。
江天远长叹一声,心道:“那两人虽看似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离间分化我们的目的,看来还是成了。”
有道是酒解千愁,众人一坐下,便很快忘却了适才的诸般不快,有的觥筹交错互叙情谊,也有人纷纷起身给谷虚怀敬酒,好不热闹。
忽然一人起身朗声道:“诸位,且静一静,听我一言。”徐炎一看,原来是卢南鹤。
众人也都停杯不饮看着他,有心急的喊道:“卢兄有什么事快说吧,弟兄们可都正喝到兴头上呢。”
“是啊,我们还要给寿星老敬三杯呢。”
卢南鹤笑道:“放心,卢某不会耽误大家喝酒的兴致,而且这件事,说起来要比给谷老爷子敬酒更为紧要。”
其实在场之人多半早已知道卢南鹤想要说什么,很多人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只是没想到是卢南鹤来起这个头,还是有人问道:“什么事啊,能比今日谷老爷子大寿还重要?”
卢南鹤郑重道:“如今天下大乱四方扰攘,咱们这些习武之人,整日把行侠仗义放在嘴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吗?”
马东汉笑道:“怎么会无动于衷,别人不说,卢兄你这些年可是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啊。就说五年前豫西闹瘟疫,你单枪匹马,扫荡了福王所开的五家药铺,一日一夜之间奔波三百里,为受灾之地送去了上百斤珍贵药材,挽救了一个村子几百人性命,自己却累的吐血,这事你不说,兄弟我是知道的。”群雄一听,纷纷交口称赞。
卢南鹤微笑摇头道:“兄弟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当时只恨自己人微力薄,纵然拼尽全力,也只救得一村的人,可眼看着那么多的百姓还是一个个死于瘟疫而无能为力,实在心中惶愧的很啊。”马东汉道:“佛家常说救人一命就胜造七级浮屠了,你一下子救了几百人,都能成佛了,何必自谦?”
卢南鹤道:“要真说救人,卢某自问可比马大哥差远了。就说三年前湖广大旱,百姓几乎绝收,家家那点存粮都不够糊口的,可襄王却丝毫不体恤百姓,仍差家奴带着王府卫队挨门挨户催租,不给便强取豪夺,逼得好多人家当场自尽,正被马大哥碰上。马大哥大显身手,一己之力将王府卫队打的落花流水,把夺来的襄王府佃约当众焚烧,只这一个壮举,救了不知多少人家免于饿死,兄弟每每念及,心中都佩服的很呢。”
群雄听了又是一阵赞叹,一旁的徐炎听得更是热血沸腾,“想不到这几位前辈平生都有这么多的英雄壮举,真是畅快!人生一世,如果真能为这么多人解脱苦难,谋平安喜乐,便是立刻死了,也不枉这一生了。”
他们两人互相夸赞,蒋天雄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就你们是英雄吗,就在三月前,我带弟兄们截了滁州知府给当朝魏阁老送的年敬,正遇到一群逃难的灾民,眼看快饿死了,当时便跟仇大哥商量,拿出五百两银子给那些灾民买了三百担粮食,那帮灾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咱兄弟可比你们差吗?”
姓刘老者拈须道:“早听说那滁州知府为了巴结同乡,那个新任的内阁首辅魏藻德,在滁州盘剥搜刮,辛苦准备了一年,凑了金珠宝贝无数,却在半道上被劫,大发差役四处搜捕却一无所获,急的他差点上吊,却原来是二龙帮的好汉们做的。这一番劫富济贫之举,做得好,老朽佩服。”群豪也都跟着称赞。
仇毅却向蒋天雄使个眼色,低喝道:“说这些干什么?”他深知此事毕竟是不法的勾当,加之才事出不久,官府仍在追查,谷虚怀与官府往来甚密,此时当众说出,总觉不妥。
蒋天雄似也知道他的顾忌,却不管这些,道:“怎么,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做的就是义举,咱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恶行吗?”万云鹏赞道:“说的好,别管是干什么的,今日能坐到这里的,谁没点侠义之心,谁又没做过些扶危济困的义举?”
徐炎心想:“原本只以为他们这些人纵然不是奸恶之辈,行事也是亦正亦邪黑白难辨,却想不到也个个做过不少侠义之事,看来真不能简单地以自己的偏见去看人。”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李二,想起了当日在襄阳事,“以前我只觉得那些民军都是被天灾人祸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他们揭竿而起反抗朝廷是逼不得已,所作所为当是替天行道,为天下跟他们一样的穷苦人争活路。可那日在襄阳所见,他们烧杀淫掠无所不至其极,真可说得上是惨绝人寰,好好一座襄阳城简直成了人间炼狱。他们的恶行,不仅比起从前欺压他们的官绅酷吏有过之无不及,就是那些真正的土匪强盗,也没见过像他们那般灭绝人性的。他们一直号称自己是‘义军’,可他们的义又在哪里呢?可见朝廷称之为‘流贼’,也并没有错的。可明明以前那么老实本分的穷苦人,为什么一拿起刀,就变成了恶魔,就可以毫不顾忌地去肆意欺压屠戮别的穷苦人呢?他们应当最能体会那些被他们欺辱残害的人的苦啊,那种苦他们都曾经受过,可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得如此心狠,如此血冷?”
一想起襄阳的事,他便觉得体内的血在翻腾,思绪竟停不下来,“师父啊师父,究竟是你说错了呢还是我看错了呢?这样的一群人,真的值得你为之付出了性命去相助吗?不,师父不会错的,我看的那几个人又不是他们的全部。嗯,师父一心想要辅佐的闯王,我虽没见过,他就一定不会是那样。就说我见过的,那个李二……那个李二,他怎么看都是一个慷慨侠义之人,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绝不会是那种残暴嗜杀的匪类,绝不会的,要是我看错了他,那就是我瞎了。真要是那样,还不如让我瞎了好。”
他自顾自浮想联翩,都没有注意到范清华一个劲轻摇他手臂,低声问道:“你怎么了?”徐炎从思绪中转回,才发觉适才太过激动,竟然手指微颤,额头渗出几滴冷汗,“你想什么了?”范清华关切地问。
徐炎抹了抹汗,尴尬一笑,“没什么,想起点以前的事。”范清华知他不想说,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问他。
这时就听卢南鹤对说道:“几位老大说的是,今日在座的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只可惜终究都是一盘散沙,凭咱们每个人这点力量,纵然是拼尽全力,相比于天下苍生受的苦,也是杯水车薪。”
万云鹏问道:“那卢大侠什么意思?”
卢南鹤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依卢某浅见,今日群雄云集,不逊于当年周瑜的‘群英会’。咱们不如趁此良机,推举一位武林盟主,带领大家共同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欧阳明轻笑着低语道:“到底说出来了。今日这酒喝到这里,才算是入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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