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李夫人。” “这便是你们口中的,‘清扫规整’?”
南宫陌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然而,这平静之下蕴含的冰冷失望与滔天威压,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更令人胆寒。
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瞬间击溃了李源和王氏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李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再次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丝毫体面,声音嘶哑绝望:“臣有罪!臣欺瞒殿下!臣罪该万死!这院子……这院子臣疏忽了!是臣疏忽了!求殿下恕罪!臣立刻命人!立刻命人彻底修缮!绝不辜负殿下垂询!”
王氏也瘫跪在一旁,发髻散乱,妆容哭花,早已没了平日主母的雍容,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恐惧:“殿下开恩!是臣妇的错!是臣妇管理内务不善!怠慢了!怠慢了已故的妹妹!臣妇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殿下饶命!饶命啊!”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磕头,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
他们身后的李家族亲和李府下人们,也早已跪倒一片,个个面无人色,抖若筛糠。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恐惧和尘土腐败的气息,令人窒息。
李晚晴站在那片荒芜的院落前,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不是为李源和王氏的狼狈而哭,也不是为这院落的破败而哭,而是为记忆中那个在此苦苦挣扎、最终黯然离世的柔弱女子而哭,也为曾经那个在此担惊受怕、无人可依的自己而哭。
这满目的荒凉,无声地诉说着她和母亲曾经承受的所有委屈与轻慢。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而这真实的景象,胜过千言万语的控诉。
南宫陌对于脚下李源和王氏的痛哭流涕,仿佛视而不见。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再次投向了那片荒草丛生的院落。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斑驳的墙皮,歪斜的门板,最后落在那扇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屋门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迈开了脚步,并非离开,而是径直朝着那荒芜的院内走去。玄色的衣袍拂过及膝的枯黄杂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殿下!”李源惊恐地抬头,想要阻止——那里面的景象恐怕更加不堪入目!但他对上南宫陌冰冷的侧影,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绝望。
李晚晴也是一怔,看着南宫陌毫不犹豫走向那破败屋门的背影,心中揪紧。他要进去?进去那间充满了悲伤和贫寒记忆的屋子?
她没有犹豫,用袖子飞快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提起裙摆,也跟着走了进去。杂草划过她华贵的裙裾,留下细小的刮痕,她却毫不在意。
跪在地上的李家人看着这一幕,心惊肉跳,却无一人敢起身跟随。冥王和王妃,竟然走进了那处他们平日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废弃院落!这简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南宫陌走到屋门前,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扇歪斜的木门。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木门应声而开,带落下簌簌的灰尘。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霉味、尘土和岁月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的景象,比之外面,更为凄清。
光线昏暗,只有从破旧的窗纸洞隙中透入几缕微光,勉强照亮屋内的轮廓。地方不大,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的被褥早已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沾染污渍的床板。一张歪腿的木桌,两把摇摇欲坠的凳子。墙角堆着一些看不清原本面貌的杂物,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墙壁上污渍斑斑,甚至能看到雨水浸泡过的痕迹。
这里,寒冷,潮湿,破败,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更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废墟。
李晚晴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痛得无以复加。那些被刻意深埋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她淹没。
她仿佛看到了寒冷的冬夜,母亲拥着她在冰冷的床板上瑟瑟发抖,用单薄的被子努力裹紧她,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 她仿佛看到了昏暗的油灯下,母亲强撑着病体,就着微弱的光线为她缝补破旧的衣物,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踮着脚尖,费力地从窗外接过下人送来的、早已冰凉的残羹剩饭…… 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带着冰冷的温度和无尽的酸楚,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南宫陌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他高大的身影在这低矮破败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目光掠过那光秃的床板,掠过那歪腿的木桌,掠过墙角那堆破烂,最后,停留在墙壁某处。那里,似乎有一片区域颜色略浅,像是曾经长期悬挂过什么东西,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记。
李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那里……那里曾经挂着她生母唯一的一幅小像,是母亲年轻时请画工画的,也是母亲最珍视的东西。后来母亲病重,无钱买药,不得已……不得已让她偷偷拿去当了……那是母亲临终前都念念不忘的遗憾……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充满了痛苦回忆的地方,在这个唯一真正给过她温暖却也带走了她所有希望的母亲故居,在这个她身边站着这个强大却陌生的男人面前,她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
她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在空荡破败的屋子里轻轻回荡,充满了无助和哀伤。
南宫陌转过身,看向她。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只是任由泪水流淌,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墙壁,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那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显得如此脆弱,如此……渺小,与身上那身华美尊贵的王妃服饰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南宫陌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和他印象中那个在冥王府里安静隐忍、偶尔流露出聪慧和坚韧的她,截然不同。
他见过她害怕的样子,见过她强作镇定的样子,见过她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甚至见过她偶尔鼓起勇气流露关切的样子。
但如此毫无遮掩、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脆弱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哭声,不像李源王氏那般充满算计和恐惧,而是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哀恸。像是一只受伤幼兽的呜咽,无声地控诉着所遭受的一切不公与苦难。
这哭声,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烦躁,反而像是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他冰封已久的心湖某处,泛起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甚至厌恶软弱和眼泪。
但此刻,他却并没有出言制止,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如同沉默的山岳,无声地存在于她的悲伤之中,仿佛一种奇特的陪伴。
良久,李晚晴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她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尤其是在他面前的失态,慌忙抬起袖子想要擦干眼泪,动作仓促而狼狈。
就在这时,南宫陌忽然动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靠近她。
李晚晴下意识地微微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
南宫陌伸出手,却不是对她。他的指尖,拂过那张布满灰尘的、歪腿的木桌桌面。厚厚的灰尘被抹开一道痕迹,露出底下粗糙木质原本的颜色。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近乎审视般的专注。
然后,他收回手,指尖沾染了肮脏的灰尘。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沉默了片刻。
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李晚晴脸上。那目光深沉,依旧冰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开口,声音低沉,在这寂静破败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牌位,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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