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瘦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随即再次将门掩上。来人全身都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从身形判断）进入房间后，立刻单膝跪地，向南宫陌行了一个简洁而恭敬的礼，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主上。”被称为“影”的暗卫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刻意改变过声线。
李晚晴的心下意识地提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南宫陌麾下这些神秘的影子力量。虽然早有猜测他绝不可能真的甘于被囚禁在这府邸之中，必然有所布置，但亲眼见到，仍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南宫陌并未让影起身，直接问道：“北境情况如何？”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急切，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影垂首，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道：“禀主上，戎族大军攻破玉门、雁回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将秃发乌孤率领，约八万人，向西掠取陇西诸郡，似有切断我与西域联系之意。另一路主力十二万余，由兀术亲自统领，沿沧澜江东岸南下，兵锋直指北境重镇——云州！”
云州！
南宫陌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射向墙壁舆图上云州的位置！李晚晴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云州是北境仅次于玉门、雁回的要塞，一旦云州再失，戎族铁骑将真正踏入羽国腹地，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届时，不仅是北境，整个羽国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云州守将是谁？情况如何？”南宫陌追问，指尖已重重按在舆图的“云州”二字之上。
“云州守将乃是老将郭兴。”影继续回禀，“郭将军已紧急收拢玉门、雁回溃兵，加固城防，并发动全城百姓协同守城。但目前云州城内守军不足四万，且多为败军之卒，士气低迷，粮草军械亦被溃兵消耗大半，情况……万分危急。兀术主力距云州已不足二百里，最迟后日黄昏，先锋即可抵达城下！”
不足四万败军，对抗十二万士气正盛的精锐！云州城破，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压抑得让人窒息。
李晚晴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才抑制住那声惊呼。她仿佛已经能看到云州城破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惨状！
然而，影带来的消息还不止于此。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了几分：“此外，属下探查到，此次戎族进军路线异常精准，对我军布防弱点了如指掌。玉门关陷落前，曾有可疑信鸽往来关内外。雁回镇溃败时，副将刘昆并非力战重伤，而是……在乱军中被自己人从背后冷箭所伤，若非亲兵拼死护卫，已然殒命。”
内奸！果然有内奸！而且层级可能不低！
南宫陌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寒刺骨，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但那极致的冰冷和沉默，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加令人恐惧。
“皇城反应？”他再问，声音仿佛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高贤回宫后，陛下于御书房内砸碎了心爱的玉如意，怒斥……怒斥主上……”影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客观复述，“随后，陛下密召兵部尚书周显、禁军统领赵莽入宫，闭门商议近一个时辰。内容不详，但周显出宫时面色惨白，赵莽则调派了更多禁军巡逻皇城各门，尤其是……我王府周边。”
监视加强了。或许，更坏的打算也在酝酿。
“朝臣方面，以御史中丞张涵、吏部侍郎陈明远为首的部分官员，得知主上拒旨及北境最新战况后，忧心如焚，正在串联，似乎……意图明日早朝再次死谏。”
影言简意赅，却在瞬息之间，将北境的滔天烈焰、朝堂的暗流汹涌、皇宫的阴谋算计，清晰地呈现在了南宫陌和李晚晴的面前。
局面，已经危殆到了极点！北境随时可能全面崩盘，而皇城之内，皇帝与冥王之间的僵局和对峙，也已到了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
南宫陌沉默地听着，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跳跃的烛光下，变幻着明暗不定的光芒，仿佛有无数战略和算计在其中飞速推演。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影立刻领会，再次无声行礼，身形一扭，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房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又只剩下南宫陌和李晚晴两人。
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压在两人的心头。那不仅仅是家国存亡的危机，更是身家性命悬于一线的险境。
“殿下……”李晚晴的声音带着颤音，“云州……还能守住吗？”
南宫陌的目光依旧钉在舆图的云州之上，缓缓摇头：“郭兴是员老将，擅守城，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万惊弓之卒，对抗十二万虎狼之师，若无外援奇策，至多……坚守五日。”
五天！仅仅五天！
“那……陛下他……”李晚晴不敢想，皇帝在得知云州危急和南宫陌依旧不肯就范后，会疯狂到何种地步。
“他？”南宫陌终于转过身，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此刻想必比我更急。云州若破，他的龙椅，可就真的坐不稳了。”
他的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远处皇城方向，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沉闷的钟响？那钟声遥远而模糊，听不真切，却让人的心猛地一揪。
那是……宫中的警钟？若非极大变故，绝不会轻易敲响！
难道……又有比云州危急更糟糕的消息传来？！
李晚晴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南宫陌也微微蹙起了眉，侧耳倾听，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凝重。
暴风雨，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
翌日，紫宸殿。
朝会的时辰未到，但文武百官已然齐聚。与昨日的惊慌惶惑不同，今日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显然，北境最新的噩耗——兀术主力直扑云州，云州旦夕可破的消息，已经在这些消息灵通的权贵之中传开。
金銮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死寂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惊涛骇浪。
皇帝南宫焱坐在龙椅之上，眼圈乌黑，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翻滚着焦虑、愤怒、恐惧，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的手隐藏在宽大的龙袍袖中，紧紧握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北境的、用血写就的求援急报！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短暂的死寂之后——
“臣！有本奏！”
一声苍老却洪亮、带着决绝之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御史中丞张涵，手持玉笏，大步出列，重重跪倒在御阶之下！
紧接着，吏部侍郎陈明远，以及另外五六位官员，仿佛约好了一般，齐齐出列，跪倒在张涵身后！
“陛下！”张涵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却铿锵有力，如同杜鹃啼血，“北境急报！戎族主力兵临云州城下！云州乃我北疆最后屏障，一旦有失，国门洞开，山河破碎，社稷危殆就在眼前啊陛下！”
皇帝南宫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着牙，冰冷道：“张爱卿，此事朕已知晓。兵部已在筹措援军……”
“筹措援军？敢问陛下，援军在何处？帅印又该交付何人？！”张涵毫不客气地打断皇帝，声音悲愤，“京畿大营？陇右河东之兵？此等兵马可能挡兀术虎狼之师？满朝文武，谁人有能力、有威望在此危亡之际挽天倾？！”
他猛地以头撞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头时，已是血流满面！
“陛下！国难当头，非寻常时刻！当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冥王殿下南宫陌，虽曾有恙，然其军事之才冠绝朝野，北境威望无人能及！唯有殿下挂帅，方能凝聚军心民心，或可有一线生机击退强敌，保我社稷啊陛下！”
“臣等附议！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启用冥王！”陈明远等人亦是重重叩首，额角见血，齐声高呼，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悲壮而决绝！
死谏！这是真正的死谏！
以血染金銮殿的方式，逼皇帝做出选择！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所有官员都被这悲壮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龙椅上，皇帝南宫焱的脸色由青转紫，由紫转黑，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和杀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死死盯着台下以死相逼的老臣，看着他们额头刺目的鲜血，听着他们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脸，都在逼他向他最忌惮、最憎恨的人低头！
那卷被他藏在袖中的、来自云州的血书，仿佛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那根名为“皇权”的敏感神经！
“你们……”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极致的阴冷和暴怒，“是在逼朕吗？！”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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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念留白：
· 皇帝面对老臣以死相逼，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妥协退让，还是彻底爆发，降下雷霆之怒？
· 云州的求援血书具体内容是什么？是否带来了更加绝望的消息？
· 朝堂之上如此激烈的对抗，消息会如何传回冥王府？南宫陌会有何反应？
· 北境的战况是否在朝会期间进一步恶化？云州能否等到最终的决策？
· 皇帝袖中是否还藏有其他的阴谋或后手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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