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卷动着河畔枯黄的芦苇，发出如同无数冤魂低泣般的沙沙声响。沈薇瘦骨嶙峋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孤魂，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小路，艰难地向着老渔夫指点的“南边二十里”跋涉。
后背那简陋的粗麻布“敷料”，早已被渗出的血水、汗水和冰冷的夜露浸透，冰冷地贴在伤口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那片狼藉的皮肉，带来一阵阵让她眼前发黑、牙齿咯咯作响的剧痛。断裂的肋骨如同钝刀在肺腑间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窒息般的灼痛。荆棘划破的伤口在汗水和摩擦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令人烦躁的麻痒。
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深入骨髓，让她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胃袋空空如也，饥饿感如同疯狂的毒蛇，撕咬着她的意志。老渔夫给的那两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和半碗稀薄的米糠粥，早已在跋涉中耗尽，只留下更加汹涌的空虚。
**沈家村…**
这个地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她残破的意志。找到沈贵夫妇！找到原主记忆中那对抚养了沈月柔的乡下夫妻！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希望！她需要食物，需要药物，需要休息，更需要弄清楚沈月柔的身世之谜！
但二十里路，对于这具濒临崩溃的残躯而言，如同天堑。视线在剧痛、寒冷和饥饿的轮番冲击下不断模糊、晃动。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风。
“嗬…嗬…” 粗重艰难的喘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灌了铅。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哗啦！”
脚下猛地一滑！她踩进了一个积满冰冷雨水的泥坑里！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向前扑倒！
“噗通！”冰冷的泥浆瞬间糊了她满头满脸！后背的伤口狠狠撞在泥坑边缘坚硬的土块上！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嚎从喉咙深处挤出！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彻底被黑暗和乱舞的金星占据！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剧烈摇曳，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瞬间熄灭了大半！
她趴在冰冷的泥浆里，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抽搐。冰冷的泥水浸透着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加剧的灼痛。力气彻底耗尽，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绝望的冰冷如同潮水，再次试图将她彻底淹没。
**就这样…结束了吗？**
**死在荒郊野岭…像条野狗…**
不甘！滔天的不甘混合着冰冷的恨意，如同最后的薪火，在意识深渊里微弱地燃烧！
就在这时！胸前紧贴着冰冷肌肤的那枚云纹玉佩，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感！这温热感不同于之前的灼热霸道，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涓涓暖流的生机，缓缓注入她冰冷的心脏，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点清醒！
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沈薇沾满污泥的左手，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里！指甲崩裂的痛楚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她用尽残存的生命力，挣扎着抬起头，沾满泥浆的眼缝艰难地睁开。
视线模糊地扫过四周。泥坑不远处，一片背风的小土坡下，几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浅浅的凹洞。虽然不能完全遮蔽风雨，但至少比趴在冰冷的泥坑里强！
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一切！她如同最笨拙的蠕虫，用左臂和还能勉强蹬地的右脚，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朝着那个岩石凹洞爬去！每一次挪动，都在泥泞中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血痕。
终于，她的身体滚进了那个浅浅的石凹里。冰冷的石头硌着伤处，带来新一轮的痛楚，但至少隔绝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泥水。
她瘫软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边缘沉浮。
**草药…需要草药…**
现代医学博士的本能在疯狂报警。伤口在污秽的泥水中浸泡，又在粗麻布的摩擦下，感染的风险极高。一旦发热，在这荒郊野外，神仙难救。
她的目光，如同濒死野兽的探照灯，艰难地扫过石凹附近的地面。凭借医者对药草形态气味的敏锐本能，在绝望的黑暗里搜寻着可能的生机。
几株紧贴着岩石缝隙生长的、叶片肥厚呈暗绿色的植物（可能是景天三七或垂盆草），被她连根拔起，揉烂后敷在几处红肿发烫的荆棘伤口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
一簇开着不起眼小黄花的植物（蒲公英？），被她揪下叶子塞进嘴里咀嚼，苦涩的汁液混合着唾液咽下，希望能起到一点微弱的清热解毒作用。
甚至，她还发现了几片长在阴暗潮湿处的灰绿色苔藓（墙藓），也被她刮了下来，混合着之前揉烂的草药，一起按在了后背敷料边缘相对干净的皮肤上。
做完这些，她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倒在冰冷的石凹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如同被炭火灼烧。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意志。
**水…食物…**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占据了全部意识。
她的目光投向石凹顶部。昨夜似乎下过小雨，一块巨大的岩石凹陷处，积着一小洼相对清澈的雨水。
她挣扎着爬过去，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贪婪地舔舐着岩石凹陷处冰冷的雨水。微量的、清冽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然而，这微量的雨水，根本无法缓解身体的干渴和饥饿。胃袋疯狂地抽搐着，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空洞感。视线在饥饿的冲击下再次开始模糊、褪色。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
“汪！汪汪！”
一阵凶猛的犬吠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吆喝声，如同惊雷般，骤然从远处官道的方向传来！
“仔细搜！脚印往这边来了！”
“那贱人受了重伤，跑不远！”
“张管事说了，抓回去重重有赏！剥了她的皮也有赏！”
浣衣局的人？！张管事的爪牙？！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薇的心脏！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死死蜷缩进石凹最深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火光！火把的光亮在远处的芦苇丛和荒草间晃动！人影幢幢！叫骂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
“这边！有血迹！”
“快！追！”
脚步声和犬吠声如同死亡的丧钟，朝着她藏身的石凹方向急速逼近！火把的光亮甚至能扫过石凹顶部的岩石边缘！
完了！要被发现了！
沈薇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攥着胸前玉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后背的伤口在紧张下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声响，从石凹旁边茂密的枯草丛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只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后腿似乎还带着伤的半大黄毛土狗，惊恐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显然也被远处的火光和人声惊动，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沈薇藏身的石凹！
土狗看到石凹里蜷缩着的沈薇，受惊之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下意识地就要掉头逃跑！
机会！
沈薇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凶光！在土狗转身的刹那，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沾满污泥血污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抓向狗，而是狠狠抓了一把石凹边缘冰冷潮湿的淤泥！
然后，她沾满淤泥的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狠狠抹在了土狗那条受伤的后腿上！将淤泥和…她手上残留的、来自后背伤口的暗红血污，一起糊了上去！
“嗷！” 土狗吃痛，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腿上突然被糊上冰冷黏腻的东西，让它更加惊慌失措！它猛地挣脱沈薇无力的手，拖着那条被糊满泥污血渍的后腿，如同惊弓之鸟般，朝着与官道追兵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加茂密、更加黑暗的芦苇荡深处，亡命狂奔而去！
“汪汪汪！！” 远处的猎犬似乎嗅到了血腥和异常的气息，吠叫声瞬间变得更加狂躁兴奋！追踪的方向明显被那只惊慌逃窜的土狗带偏了！
“在那边！狗叫了！快追！” 追兵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紧随着狂吠的猎犬，朝着土狗逃窜的芦苇荡方向，急速追了下去！火把的光亮迅速远离了沈薇藏身的石凹！
石凹深处，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沈薇自己那如同破风箱般、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
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她的后背。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和极致的紧张，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不断渗出，带来一阵阵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痛。
劫后余生…又一次…
她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着。那只被当作替死鬼的土狗…算是救了她一命吗？
一丝微弱的、带着自嘲的念头闪过。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里，连一只野狗的命运都如此不堪。
追兵虽然被引开，但此地绝对不能再留！张管事的人找不到她，必然会扩大搜索范围！天快亮了！
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剧痛和虚弱。沈薇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岩石边缘，一点点撑起残破的身体。她必须走！在追兵反应过来之前，离开这里！
就在她准备再次踏上那漫长而绝望的征程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土狗惊慌窜出的那片茂密枯草丛。
草丛深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土洞？洞口边缘，散落着几颗…带着泥土的、圆滚滚的、深褐色的…块茎？
**山药？！**
沈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后背的剧痛，沾满污泥的手颤抖着，疯狂地扒开枯草！果然！在土洞旁边松软的泥土里，露出了几段被啃食了一半、还带着新鲜齿痕的野生山药根茎！显然是那只土狗的存粮！
生的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火把！照亮了她冰冷绝望的心房！
食物！是食物！而且是能补充体力的根茎食物！
沈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她不顾一切地用手抠挖着松软的泥土，将那些散落和被啃食的山药块茎全部挖了出来！足足有七八段，虽然大小不一，有的被啃得厉害，但大部分还算完整！沾着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属于根茎植物的清香！
她甚至来不及擦掉泥土，抓起一段相对完整的山药，用冻僵的牙齿狠狠咬了下去！
坚硬！微涩！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口感远不如前世那些精心培育的品种。但对于此刻濒临饿死的沈薇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的甘露！她疯狂地咀嚼着，强迫自己将那粗糙的纤维和带着泥土味的块茎咽下去！胃袋因为突然有了食物而剧烈抽搐，带来一阵恶心，但更多的是久旱逢甘霖般的慰藉！
她一口气啃掉了小半根山药，强行压下了汹涌的饥饿感，留下大部分小心翼翼地包进怀里破烂的囚衣内衬里。这些是接下来续命的根本！
有了食物，有了短暂的喘息，沈薇那属于医学博士的冷静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她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一边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坚硬的山药，一边强迫自己思考下一步。
沈家村必须去，但以她现在的状态和速度，天亮前根本不可能赶到。而且浣衣局的人肯定在四处搜捕。她需要一个更安全的路线，需要…一个能暂时避开官道和人烟的地方。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在黎明天际微弱的鱼肚白映衬下，连绵起伏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依稀可见。
**进山！**
只有进入那片莽莽群山，才能摆脱追兵！才能找到更隐蔽的落脚点，寻找更多的草药和食物！虽然山中野兽横行，危险重重，但比起落在张管事或侯府手里，那点危险微不足道！
决心已定！
沈薇挣扎着站起身，将剩下的山药仔细藏好。她最后看了一眼官道方向，那里早已恢复了死寂，只有夜风呜咽。追兵被引开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残破的身躯，不再沿着小路，而是拐向了一条更加崎岖难行、通往远处山峦阴影的荒径。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和沉重的喘息，但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更加冰冷。
胸前的玉佩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如同无声的陪伴。
山路崎岖，晨雾弥漫。沈薇的身影如同一个不屈的剪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艰难而执拗地，向着那未知的、危机四伏的群山深处，蹒跚而行。
而与此同时，在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永宁侯府深处，一场围绕她的“风波”，才刚刚开始发酵。
华丽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沈月柔穿着一身簇新的鹅黄软烟罗裙，外面罩着雪白的狐裘坎肩，正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雕花榻上，小口小口地喝着丫鬟捧上的燕窝羹。她脸色红润，眉眼间带着一丝娇憨和满足，哪还有半分昨日在破庙前的惊恐？
柳婉如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柄精致的玉梳，正爱怜地替她梳理着乌黑的长发，脸上满是慈爱：“我的儿，昨日可吓坏娘了。那等腌臜货色，死了倒也干净，省得再出来膈应人。”
沈月柔放下手中的甜白瓷小碗，拿起丝帕轻轻沾了沾嘴角，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娘，话虽如此…可…可沈薇她毕竟…毕竟在侯府长了十五年。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尸骨无存…传出去，外头那些不知情的人，会不会说我们侯府…太过凉薄？”
柳婉如梳头的手一顿，脸上慈爱的笑容瞬间被刻薄的冷意取代：“凉薄？哼！是她自己心肠歹毒，忘恩负义！我们侯府养了她十五年，给她锦衣玉食，到头来她竟敢谋害你！死一百次都便宜她了！谁敢说三道四？娘第一个撕烂她的嘴！”
“可是…”沈月柔微微蹙起秀气的柳眉，眼中含着水光，欲言又止，“柔儿听说…浣衣局的张管事…似乎还在派人沿河搜寻？这…这万一…万一她没死透…逃了出去…”
柳婉如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哼！那个废物！连个半死的贱人都看不住！柔儿你放心，娘已经交代过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贱婢就算长了翅膀，也休想飞出我们的手心！”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就算她真能侥幸逃得一命，一个无依无靠、背负着谋害主家和偷盗御赐之物的重罪的逃奴，天下之大，也绝无她的容身之处！只要她敢露头，自有官府和侯府的势力让她生不如死！”
沈月柔闻言，似乎稍稍安心，依偎进柳婉如怀里，柔声道：“有娘在，柔儿就放心了。”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般的不甘和怨毒。
没死透？那可不行！只有沈薇彻底消失，死得干干净净，她沈月柔这个侯府嫡女的身份才能坐得稳当！才能永绝后患！张管事那个废物靠不住，她得…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随即是丫鬟恭敬的通报声：“夫人，小姐，张管事派了赵三过来回话。”
柳婉如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耐烦：“让他进来！”
暖阁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浣衣局低级管事号衣、獐头鼠目、眼神闪烁的矮瘦汉子，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正是张管事的心腹，赵三。
赵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小的赵三，给夫人、小姐请安。”
“说！找到那贱婢没有？”柳婉如声音冰冷，带着威压。
赵三身子一抖，声音带着惶恐：“回…回夫人，还…还没…沿河上下几十里都派人搜了，芦苇荡也翻了个遍…只…只找到一些血迹和…和一只被野狗啃烂的死狗…那…那沈薇…就像…就像人间蒸发了…”
“废物！一群废物！”柳婉如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盏就砸了过去！茶盏擦着赵三的耳朵飞过，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赵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小的们该死！小的们无能！请…请夫人再给点时间！小的们就是挖地三尺…”
“再给你们时间？”柳婉如厉声打断，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再给你们时间，让那贱婢跑得更远吗？一群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沈月柔轻轻拉了拉柳婉如的衣袖，柔声道：“娘，您消消气。赵管事他们…想必也尽力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赵三身上，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赵管事，你们沿河搜寻，可曾…惊动了什么人？比如…附近的村民？”
赵三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回小姐！小的们…小的们在靠近下河村那边的芦苇荡里，似乎…似乎惊动了一个早起拾粪的老渔夫…那老家伙看到我们人多，吓得躲起来了…小的们急着找那逃奴，没…没顾得上他…”
“下河村？老渔夫？” 沈月柔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轻轻抚摸着腕上莹润的玉镯，声音依旧柔婉，却如同毒蛇吐信：
“赵管事，你带几个人，再去一趟下河村。找到那个老渔夫…好好‘问问’。记住，要‘悄悄’地问。万一…那老渔夫‘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或者‘藏’了什么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赵三猛地抬起头，对上沈月柔那双看似温柔、实则冰冷无情的眼睛，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杀机！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但旋即，一股更大的贪婪和凶狠涌了上来！办好了小姐交代的事，还怕没有前程富贵？
他眼中凶光一闪，重重磕了个头：“小的明白！请小姐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办得…干干净净！”
“嗯。”沈月柔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去吧。办好了，自有重赏。”
“谢小姐！谢夫人！”赵三如同领了圣旨，眼中闪烁着狠戾和贪婪的光芒，躬身退了出去。
暖阁内重新恢复了安静。炭火噼啪作响。
柳婉如看着沈月柔，眼中满是赞赏：“还是我的柔儿心思缜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老渔夫…确实是个隐患！”
沈月柔依偎回柳婉如怀里，脸上重新挂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刚才那杀机四溢的话语从未出自她口：“娘，柔儿只是不想再让那些腌臜的人和事，污了侯府的清誉，扰了您和爹爹的清静罢了。”
烛火跳跃，映照着沈月柔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也映照着她眼底深处，那冰冷刺骨、如同毒蛇盘踞般的杀机。一张无形的网，正随着赵三的离去，悄然撒向下河村那个无辜的老渔夫，也撒向了正在群山阴影中艰难跋涉的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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