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檀香袅袅。
所有的宫人都已退下,殿门紧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这里,只剩下大梁王朝权力最顶端的父子二人。
赵奕的沉默,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景明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连同骨头缝里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被朕说中了,无话可说了?”景明帝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赵奕缓缓抬头,迎上那审视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
“父皇明鉴,儿臣不敢。”
“不敢?”景明帝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这天下,还有你赵奕不敢做的事?”
他从龙榻上,缓缓坐直了身体。
这个动作,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但气势却不减反增。
“你以为,朕真的老糊涂了?”
“你以为,朕会被区区一些无机砷化物,就送进棺材里?”
景明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奕的心上。
赵奕的瞳孔,骤然收缩。
“父皇,您……”
“朕是故意中毒的。”景明帝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朕若不‘病入膏肓’,又怎能看清,谁是人,谁是鬼?”
“朕若不‘昏迷不醒’,又怎能看到,谁在为朕奔走,谁又在迫不及待地收买人心,准备着给自己披上龙袍?”
他看着赵奕震惊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朕的儿子们,个个都很好。”
“老八温润仁德,已经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的‘贤王’。”
“太子忧心忡忡,准备在大朝会上,跟他的好弟弟来一场鱼死网破。”
“而你……”
景明帝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你最让朕放心,也最让朕害怕。”
“朕的儿子里,只有你,真正懂得什么是战争,什么是权谋。只有你,有执掌这万里江山的气魄与手段。”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但朕也最怕你!怕你功高震主,怕你北境三十万大军,只知有秦王,不知有朕!”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插进所有父子温情的假象之下,露出了皇权斗争最血腥的真相。
空气,凝固了。
赵奕的膝盖一软,重重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父皇!儿臣从未有过二心!”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儿臣手握兵权,是为守护大梁北境,为父皇镇守国门!若父皇信不过儿臣,这兵权,儿臣随时可以交出!”
“儿臣所求,唯大梁江山永固,父皇圣体安康!”
景明帝没有让他起来。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殿内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巨大,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压在赵奕的身上。
良久。
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起来吧。”
景明帝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
“朕知道你没有二心。”
“若你真有,当年朕将你从北境召回,削你兵权,你便不会回来。这次朕下那道催命符似的圣旨,你更不会回来。”
赵奕缓缓起身,却依旧低着头,等待着下文。
他知道,今夜真正的核心,还没有到来。
“你不好奇吗?”景明帝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当年,你战功赫赫,声望如日中天,为何会突然身中奇毒,双腿被废?”
赵奕的身体,猛然一僵。
这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他一直以为,是他的某个兄弟,因为嫉妒与恐惧,对他下的黑手。
“所有人都以为,是你的兄弟们容不下你。”
景明帝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但他们……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
他看着赵奕,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赵奕整个世界的真相。
“那碗毒药,朕知道。”
“你双腿被废,是朕……默许的。”
轰!
赵奕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一片空白。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龙榻上的那个男人。
那是他的父亲。
也是默许他从云端坠入地狱,在轮椅上受尽屈辱与痛苦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深入骨髓的不解。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为了保你的命!”
景明帝的回答,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这位九五之尊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脆弱与痛苦。
“因为你的母亲!林紫茉!”
“她不是普通的相府夫人,她是拜火教上一代的圣女!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的人!”
“当年她叛教而出,嫁入相府,生下了林晚。后来她被发现,为了保住林晚,她假死失踪,却在途中与朕……有了你。”
这个惊天秘闻,让赵奕彻底呆立当场。
林晚……是他的……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
“拜火教的人,一直在追查圣女的血脉。他们查到了朕的头上,也查到了你的身上。”
景明-帝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们认为,圣女的血脉,是开启他们所谓‘神迹’的钥匙,不容流落在外。他们要将你带走,或者……毁掉!”
“朕若不让你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对他们毫无用处的残废,你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朕废了你的腿,是让你退出所有人的视线,是让你从他们的必杀名单上划掉!”
“是用你的双腿,换了你的命啊!我的儿!”
最后那句话,景明帝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帝王有泪不轻弹。
但此刻,这位孤家寡人的帝王,眼中却泛起了湿润的红光。
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被这个残酷而沉痛的真相击得粉碎。
赵奕看着眼前这个既是帝王又是父亲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皇对他总是格外严苛,却又在关键时刻,留有一线。
原来,那不是猜忌。
那是一种扭曲到极致的、深沉的保护。
“父皇……”赵奕的喉咙干涩,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两个字。
父子二人之间的那层坚冰,在这一刻,悄然碎裂。
景明帝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朕的时间,不多了。”
“这大梁的江山,朕必须交到一个能守住它的人手里。”
他看着赵奕,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决绝。
“三日后的大朝会,朕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你正名。”
“朕会把京畿的兵权,交到你的手上。”
“朕要你,把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魑魅魍魉,给朕……一个个,全都揪出来,碾成粉末!”
赵奕的心,重重一跳。
这是托孤,也是授权!
他正要再次跪下领命。
就在此时!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皇宫深处传来,仿佛平地惊雷!
紧接着,宫城之外,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红色!
一名禁军统领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外,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启禀皇上!不好了!”
“有人……有人夜袭皇城司大牢!”
“他们要……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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