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阁，听风轩。
此地布置雅致，窗外可见庭院中的几丛翠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本是个清静所在。然而此刻，轩内的气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林永年端坐上首，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陪同的钱富心头上。他身后站着两名林家护卫，眼神锐利，气息凝练，皆是金丹巅峰修为，无声地散发着压力。
钱富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亲自为林永年斟茶，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这林长老显然来者不善，元婴期修士的威压即便没有刻意释放，也让他这金丹后期感到呼吸不畅。
“林长老，请用茶，这是今年新到的‘云雾灵尖’，最能静心凝神……”钱富试图缓和气氛。
“哼！”林永年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电般射来，“钱主事，闲话少叙。老夫且问你，那击杀地火蜥蜴王，取走晶核之人，是否就在你珍宝阁中？”
钱富心中凛然，知道无法回避，只好硬着头皮道：“回林长老，确有其事。那是一位与我珍宝阁有些渊源的客卿，今日清晨出城历练，偶遇那地火蜥蜴王，一番苦战，侥幸将其击杀，自身也受了些伤势，此刻正在闭关疗养。”
“客卿？偶遇？苦战？”林永年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钱主事，你觉得这等说辞，能瞒得过老夫？那地火蜥蜴王盘踞黑风洞多年，实力堪比元婴，岂是寻常金丹客卿能‘偶遇’并‘侥幸’击杀的？更何况，还能在老夫抵达之前，如此精准地完成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他语气渐厉，一股无形的灵压弥漫开来，让钱富额头见汗。
“林长老明鉴，此事千真万确！”钱富连忙道，“那位客卿实力确有不凡，而且当时情况如何，我等并未亲见，或许那地火蜥蜴王当时状态有异也说不定。至于击杀……这确实是巧合，或许是那位客卿运气使然。”
“运气？”林永年眼中寒光更盛，“那地火玉髓呢？也被他‘运气’地取走了？”
钱富心中一紧，地火玉髓之事颇为隐秘，看来林家对此志在必得，情报工作做得极细。他面上不动声色，苦笑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那位客卿只上交了晶核兑换悬赏，并未提及其他收获。”
“不清楚？”林永年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来，元婴期的气势骤然爆发，如同山岳般向钱富压去，“钱富！你莫要以为背靠珍宝阁，老夫就不敢动你！那地火蜥蜴王的晶核与玉髓，对我林家至关重要！今日你若不给老夫一个满意的交代，休怪老夫不给你珍宝阁面子！”
强大的威压下，钱富脸色发白，身形微颤，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心中叫苦，却也知道此刻绝不能松口。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自轩外传来：
“何事如此喧哗，扰人清修？”
随着话音，一道青衫身影缓步走入听风轩，正是刘凡。他气息平稳，面色红润，哪有半分受伤闭关的样子？只是周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温热气息，显示他刚刚结束修炼不久。
钱富见到刘凡，如同见到救星，连忙道：“刘客卿，您出关了？这位是中州林家的林永年长老。”
刘凡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永年，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晚辈刘凡，见过林长老。不知林长老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
林永年锐利的目光在刘凡身上扫视，试图看穿他的底细。然而，他只觉得对方气息深沉如海，明明站在眼前，却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难以捉摸其深浅。这让他心中微惊，收起了几分轻视。
“指教不敢当。”林永年压下火气，重新坐下，语气依旧冰冷，“刘小友，老夫听闻，是你击杀了那黑风洞的地火蜥蜴王？”
“正是晚辈。”刘凡坦然承认，脸上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表情，“今日清晨与舍弟出城历练，误入那黑风洞范围，遭遇那孽畜，险些丧命。幸得祖宗保佑，拼尽全力，才侥幸将其击杀，自身也受了些内伤，方才正在运功调息。”他这套说辞与钱富一致，咬死了是“误入”和“侥幸”。
林永年眼角抽搐了一下，他自然不信这番鬼话，但对方咬死不松口，他也没有证据。
“哦？侥幸？”林永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地火蜥蜴王实力强悍，刘小友能‘侥幸’将其击杀，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知那晶核和洞中的‘地火玉髓’，现在何处？此二物对我林家有大用，还望小友行个方便，老夫愿出高价购买。”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索要，并试图以势压人，点明林家身份，暗示刘凡识相。
刘凡脸上露出“惊讶”和“为难”之色：“林长老此言何意？那晶核晚辈已交由钱主事，兑换了王室悬赏，想必此刻已入库了吧？”他看向钱富。
钱富连忙接口：“正是，正是，晶核已上交王室，换取了一次使用古传送阵的资格。”他拿出那枚“车迟令”示意了一下。
刘凡又转向林永年，摊了摊手，表情无辜：“至于地火玉髓……晚辈在黑风洞中，只见到那蜥蜴王的尸体和一些散落的鳞甲材料，并未见到什么玉髓。或许是那蜥蜴王早已服用，或许是洞中环境恶劣，被地火焚毁了？林长老是不是消息有误？”
他这一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晶核没了（已兑换），玉髓没看见（不承认），理由充分（洞内环境恶劣），态度谦和（晚辈），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林永年气得脸色发青，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油盐不进、脸皮厚如城墙的年轻人！明明东西大概率就在他身上，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刘小友！”林永年声音阴沉，带着威胁，“老夫好意与你商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地火玉髓对我林家至关重要，你若执意私藏，恐怕会惹祸上身！”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刘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不再是之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挺直脊梁，虽然修为看似不如对方，但那股渊渟岳峙、不惧强权的气势却陡然升起。
“林长老此言差矣。”刘凡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晚辈凭本事击杀妖兽，获取悬赏，合理合法，何来‘私藏’一说？至于‘惹祸上身’……晚辈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若有人欲行不轨，恃强凌弱，晚辈虽不才，却也有一身铮铮铁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想必林家身为中州大族，也不会做出这等强取豪夺、令人不齿之事吧？”
他这一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自己占着道理，又表达了不惜一战的决心，最后更是将一顶“大族风范”的高帽子扣在了林家头上。
林永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动手？在这珍宝阁内，对方占理，珍宝阁态度不明，他若强行出手，传出去林家脸上无光。不动手？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目标溜走？
他死死盯着刘凡，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刘凡则坦然与他对视，目光平静，毫无惧色。
一时间，听风轩内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良久，林永年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刘凡是吧？老夫记住你了！我们走！”
说罢，他猛地一挥袖袍，带着满腔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听风轩。那两名护卫也狠狠瞪了刘凡一眼，紧随其后。
直到林家之人走远，钱富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对刘凡道：“刘道友，您可真是……胆识过人！这下算是把林家彻底得罪了。”
刘凡脸上重新挂起那抹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寸步不让的人不是他一样。
“钱主事言重了，不过是据理力争罢了。”他淡然道，“林家势大，但也要讲道理。我们并无过错，何须惧怕？更何况，在这车迟国境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顿了顿，看向钱富，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钱主事和珍宝阁，此番怕是也被我牵连了。”
钱富苦笑着摆了摆手：“刘道友哪里话，既然选择了与道友合作，这些风险便在预料之中。只是接下来，道友还需多加小心，林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刘凡目光望向西方，“待我使用传送阵离开此地，他们又能奈我何？当务之急，是尽快将地火玉髓剩余的药力消化，稳固修为。”
他不再多言，对钱富点了点头，便转身返回客院静室。
看着刘凡离去的背影，钱富目光复杂，既有敬佩，也有一丝担忧。这位刘道友，实力深不可测，心思缜密，脸皮够厚，手段够硬，绝非池中之物。只希望，这次的投资，能够换来长远的回报。
而回到静室的刘凡，则再次拿起了那最后一块地火玉髓。外界的威胁，并未让他心境产生丝毫波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和权势压迫，都是纸老虎。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纸老虎，也变成自己脚下的一块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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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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