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宫五十里处,有一处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名曰奉天台。
奉天台始建于周朝,为周天子祭天、祈谷和祈雨的场所。
晋朝代周后,延续周制,祭天、祈谷、祈雨这三大仪式保留了下来,只不过承办人由周天子变为了当朝皇帝。
由于皇帝不是天子,从传统玄学上来讲,只是凡人中的代理人,所以祭天大典仪式依旧由周天子主持进行,皇帝需要在祭天大典仪式上向周天子汇报五年来的工作情况和天下苍生,以求上苍保佑。
奉天台很大,主台高约十五丈,另有配套的门楼、宫殿十余座,占地数百顷,古木幽深高大。
上千年岁月的冲刷,让庄严古朴的奉天台充满了神性。在邑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黎民百姓,在初一十五都会到奉天台附近进行祈福,因此还形成了专门的“台会”。
但在重要的时间节点,普通人等是不允许靠近奉天台的。
为了祭天大典,奉天台周围已经沉寂了两个多月。
数百名官兵和三十余名太监,驻扎在这里,一直在忙活修葺建筑、布置现场,接近两个月。
官兵负责的守卫工作,太监是干活的主力。
祭天大典,必须保证绝对安全,故不请外边的工匠,全凭内务府的人负责具体布置场地。
这三十余名太监,个个身强力壮,从小就参与各项工程制作,都是太监中的工匠。当然,其中也有个别人,是外边穷的混不下去的工匠,入宫当了太监,发挥特长被调来专门负责布置祭天大典现场这种技术活。
今日,太阳当空,暖洋洋的光线让已经加班加点劳累了两个多月的官兵和太监们昏昏欲睡。
礼部尚书王坛,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慢悠悠的来到了奉天台。
祭天大典由礼部负责牵头,主要是发挥统筹协调和验收作用,做好相关文书材料的起草,流程的拟定,参加人员的确定,还要会同司天监根据时辰天气来调整各项细节,工作十分繁琐,最近着实将王坛这个老头子累的不轻。
王坛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工匠太监们的注意,大家都各干各的活儿。
每次到来,王坛都会指指点点,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提修改意见,反复无常,让这群工匠太监干了无数的无用功,大家对他恨之入骨。
改来改去,还是原样,只不过付出了数倍的工作量。
大家身份低微,敢怒而不敢言。
王坛停下了脚步,瞄了正在干活的太监们一眼。
身边的随从立刻明白意思,高声对众太监喊道:“所有人停下你们手里的活计。”
辛苦劳动的太监们并没有因为停下工作而显得高兴,反而各个愁眉苦脸,比乡间吃不饱饭的佃户老农还要忧愁十倍。
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王坛要发表重要拉呱,这重要拉呱定是要挑毛病、压担子。
“咳咳。”王坛清了清嗓子,将厚重的外套脱下,一旁的随从立马识相的接了过去。
“各位在此辛苦劳作,着实辛苦了,我这里代表内阁,向你们这些为了祭天大典奋战在一线上的人表示谢意了。”王坛的脸上,挂着一副笑眯眯慈眉善目的表情。
就像一张人皮面具。
工匠太监们虽然地位低,但见过的官员多,对于官员的做派早已了然于胸,自己这帮卑微的尘土里的人,哪有什么资格被这些王公贵族感谢。
只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写入新一期提供给皇帝和大臣们传阅的简牍中,以彰显王坛自己的仁爱和敬业罢了。
“距离祭天大典之期,还有五日。大家虽然辛苦,但是进度不容乐观啊。”王坛说着,看了看已经完全修缮好的奉天台。
此话一出,所有太监脸色大变。
明明已经基本完工,现在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打扫卫生,收拾下残余垃圾,维护奉天台的最佳状态罢了,怎么就成进度不容乐观呢?
“本官呢,大家也是了解的,一直都体恤大家,爱民如子呀!所以,我从咱们的内务人才库里,精心挑选了三十二名体力超凡、技术高超的匠人,来顶替你们,你们呀,就可以好好休息了。”王坛作出的友好笑容,让他的老脸充满了褶子。
众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窃窃私语,这不合规矩啊。
领头的太监鼓了鼓勇气,向前一步对着王坛行了个大礼,颤抖着说道:“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还容我们,跟冯苞冯总管通报一声吧。”
此言一出,王坛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
身边另一位穿官服的男人,一脚将领头太监踹倒,大声骂道:“不带 把的狗东西,给你脸还长脸了?怎么着,王大人的指示还需要冯苞同意?你知不知道太监干政的后果?”
倒地的领头太监重新趴起对着王坛匍匐跪下道:“王大人,小的不懂那么多。只是奉内务府的命令在此工作,把小的们换掉,我们还是……还是得见内务府的命令。”
对大人来说,可能是权力分配的内斗,但对这些太监们,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大家都心里门清。
太监,在权力场中永远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的领头人,也就是总管太监,从本质上说是一个奴才,但也可以做到除了皇帝之下的第二人,甚至被群臣们以千岁相称。
只不过这是以前辉煌的往事,辉煌过后,群臣便制定了更加严苛限制太监权力的制度。现在冯苞虽然深得允贤帝喜爱,但在这些内阁大臣面前,权力还是完全不够看。
众太监纷纷跪下磕头求王坛。
“我呀,也不为难你们。”王坛说着,对刚才踢翻领头太监的官员使了一个眼色。
这位官员是为礼部侍郎,只见他拿出一份文书,展示在太监们的面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好了,这可是吏部的文书,有吏部大印和吏部尚书的亲笔签字。”
领头太监带着几个太监上前仔细察看,看完后又是几个太监向前察看,直到三十余名太监人人都看完,侍郎才将文书收起来。
“看好了?”王坛问道。
“看……看好了。”领头太监回答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是吏部的文书,不是你们内务府的文书,对不对?”王坛慢悠悠问道,就像一位慈祥的老者。
“是。”
“你们呀,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来到了这皇宫里当公公,成为了最接近权力的人,但有些道理,可能还是不懂。比如啊,这天下的人事任命,拥有最终的权力的地方,就是吏部。若不是因为祭天大典特殊,你们呀,这辈子也轮不到上吏部的文书。懂了吗?”
“懂。”
“他们,也不是全部顶替你们。这样,你们干白天,他们干晚上,咱们一起合力,把这奉天台的事情弄好。至于冯苞那里,我会亲自告诉他。”
领头太监默不作声,心中盘算着要抓紧把信息向冯苞传递出去。。
“行了,都去干活吧。”王坛挥了挥手,示意太监们散去。
太监们刚要走,侍郎却又向前一步,大声宣布道:“为确保祭天大典顺利进行,奉天台修缮工作新增三十二名工匠,以后和工匠太监班实行日夜轮班制。为确保万无一失,大典举行之前,任何工匠不得擅自离开,违者斩。”
“斩”字出口之时,太监们才注意到一众随从们,腰间都挂着亮闪闪的刀。
糟了,信息也传递不出去了。
王坛满意的离开,并嘱咐下属:“以后每餐给他们增加两个口味好的素菜。”
奉天台的各个门楼,都替换上了陌生面孔的士兵,手中的弓箭更加精良,随时观察着这些太监们有没有擅自出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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