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谢珩那声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厉喝,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在丞相府死寂的夜色中掀起滔天巨浪!
脚步声、兵甲碰撞声、呵斥声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火把的光芒迅速点亮了整个主院,将屋檐上下照得亮如白昼!
苏清韫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体而出!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谢珩胸口那诡异的烙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从屋檐上翻身跃下,足尖在廊柱上借力一点,身形如同受惊的雀鸟,向着后花园的方向疾掠而去!
不能被抓到!绝不能!
“在那里!”
“放箭!”
冰冷的命令声自身后响起!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擦着她的耳畔、肩侧呼啸而过!一支箭矢甚至射穿了她扬起的袖摆,带来一股灼热的撕裂感!
她将幽影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在假山、树木、廊庑间不断变换方位,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致命的攻击。肩胛处的旧伤因这剧烈的动作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头涌上腥甜,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
丞相府的护卫显然都是精锐,反应极快,配合默契,很快便形成了合围之势,将她可能逃窜的路线一一封死!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眼看就要被逼入绝境!
苏清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袖中“鱼肠”滑入掌心,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连续几声沉闷的爆响,来自府邸不同的方向!紧接着,火光骤起,浓烟滚滚!似乎是马厩、柴房等地同时走了水!
“走水了!走水了!”府中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声、救火声此起彼伏!
是苏承影!他在外面接应!制造混乱为她创造机会!
苏清韫精神一振!趁着护卫们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瞬间的迟疑和混乱,她看准一个因有人跑去救火而出现的缺口,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别让她跑了!”护卫头目厉声吼道,带着人紧追不舍!
苏清韫不顾一切地狂奔,肺部如同火烧,双腿如同灌铅。她只有一个念头——冲出丞相府,逃回那个狗洞!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入通往后门的那条小径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谢珩!
他竟然……拖着病体,亲自追来了!
他依旧只穿着那身单薄的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墨色外袍,长发未束,几缕散落在苍白的额前,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呼吸急促。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与一种……苏清韫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站在那里,明明身形因高热而微微摇晃,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
苏清韫的脚步猛地顿住,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前有谢珩,后有追兵,她……插翅难逃!
“拿下。”谢珩看着她,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数名护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扭住了苏清韫的手臂,卸下了她手中的“鱼肠”短匕,将她死死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苏清韫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着一步步走近的谢珩,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谢珩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因挣扎而散乱的发髻和苍白倔强的脸。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猛地攥住了她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清、韫。”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凛冽的寒气与压抑到极致的怒意,“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刮过她的眉眼,最终落在她因奔跑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隐约可见包扎伤口的细布,以及……更深处,那枚紧贴心口的碎玉璜的轮廓。
“深夜潜入本相寝居……”他的指尖摩挲着她下颌细腻的皮肤,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与暴戾,“你想找什么?嗯?是这丞相府的布防图?还是……本相的命?”
苏清韫被他钳制得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上他那双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睛。她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唯有眼中燃烧的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
她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谢珩。他猛地凑近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近乎摧毁一切的疯狂:“还是说……你想找的,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本相身上,某些……见不得光的印记?!”
苏清韫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了!他果然看到她也注意到了他胸口的烙印!他这是在试探?还是在……警告?
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震惊,谢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不再追问,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苏清韫因他突如其来的松手而踉跄了一下,下颌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带下去。”谢珩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只是脸色因强撑病体而愈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关入水牢。没有本相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水牢?!
苏清韫浑身一颤!那是丞相府私设的、比诏狱更加阴森可怕的地方!据说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两名护卫粗暴地将她架起,拖着她向府邸深处走去。
“谢珩!你不得好死!”苏清韫终于忍不住,嘶声咒骂,挣扎着回头,那双盈满恨意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那个玄色的背影。
谢珩背对着她,身形似乎微微晃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有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火把的光芒在身后渐渐远去,哭喊声、救火声也变得模糊。苏清韫被拖拽着,穿过一道道森严的门禁,走向那未知的、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黑暗深渊。
她知道自己完了。落入谢珩手中,又被关入水牢,苏承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救她出去。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
然而,就在她被推搡着踏入那条通往地下、散发着浓重潮湿霉味和血腥气的石阶时,怀中的碎玉璜,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了那种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动!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急促!仿佛在预警,在挣扎,在与某种同源的力量激烈共鸣!
是谢珩身上那枚玉璜?!还是……这水牢深处,藏着什么?!
苏清韫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
***
丞相府,主院书房。
谢珩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烛火跳跃,映着他苍白而疲惫的侧脸。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那玉的形状,赫然与苏清韫那枚碎玉璜断裂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只是他手中这半枚,完好无损,玉质莹润,并无血线缝纫的痕迹。
“碎玉承霜,犹念旧珩……”他低声念着这句刻在心底多年的谶语,眼神复杂难明。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锁骨下方,那处与苏清韫肩胛烙印形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的暗红色痕迹。
那不是烙印,是更久远、更隐秘的……胎记?或者说,是某种古老契约的显化?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五年前那个雪夜,苏府冲天的大火,以及……先帝临终前,抓着他的手,留下的那句含糊而沉重的遗诏。
“护住……玉璜……守住……秘密……必要时……苏家可……弃……”
苏家可弃。
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是上百条人命,是他与她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血海鸿沟。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一片冰封的赤红。他将那半枚玉璜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玉质几乎要嵌入皮肉。
苏清韫……你为何偏偏要是苏家的人?为何偏偏……要卷进这漩涡里来?
你今夜来找的,究竟是什么?
是恨我入骨,欲杀之而后快?还是……也察觉到了这玉璜背后的秘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尚未完全平息混乱的府邸,以及更远处,皇宫方向那一片沉沉的夜色。
水牢……或许能磨掉她一身不该有的尖刺,让她……学会听话。
至于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那些试图利用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来人。”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
“去查,今夜府外制造混乱之人。还有……盯紧宫里,任何与揽月阁有关的动静,即刻来报。”
“是。”
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
谢珩独自站在窗前,良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入了这漫长而冰冷的夜色中。
水牢深处,苏清韫被粗暴地推入一个齐腰深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池中。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痉挛,几乎窒息。
她挣扎着站稳,靠在冰冷滑腻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黑暗中,只有污水流动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何物发出的啃噬声。
绝望如同这污水,试图将她吞噬。
但她紧紧攥住了怀中那枚依旧在微微悸动的碎玉璜。
谢珩身上的烙印,玉璜的异动,这水牢深处可能隐藏的秘密……
她还没有输。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这仇恨未消,只要这碎玉未彻底湮灭……
她就会咬着牙,从这地狱最深处,一步一步,爬回去!
囚凰折翼,困龙于渊。
然凤唳九霄,龙腾四海之心——
不死,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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