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归途绝非坦途。
1940年的新疆,局势已悄然生变。
德国在欧洲的闪电战势如破竹,迫使苏联将主要精力和资源投向西方战线,对新疆军阀盛世才的控制力大为减弱。
而盛世才为了稳固自身摇摇欲坠的统治,并寻求重庆国民政府的正式认可,正逐步转向“亲中央”,开始对赤党在新疆的活动进行限制和打压,对进出新疆的物资,尤其是看似工业设备的盘查,变得异常严格。
车队驶离阿拉山口不久,沿途关卡的刁难便接踵而至。
军警的盘问更加苛刻,检查的频率更高,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幸而,由德国莱茵金属公司、苏联方面安德烈开具的“合法”证明文件,加上陕西秦岭集团这个在西北实业界颇具影响力的“采购”通行证,构成了一个环环相扣、表面无懈可击的合规性链条。
吴茂林凭借其熟悉当地情况、处事圆融的智慧,在这些文件的强力支撑下,机智地与各关卡周旋。
他时而据理力争,时而巧妙暗示背后的“势力”,最终一次次化险为夷,让车队得以继续前行。
十辆满载“纺织机械”的克虏伯卡车,在尘土飞扬、崎岖颠簸的甘新公路上开始了更为艰难的跋涉。
七天七夜,车轮滚滚。
眼前景象不断变换:新疆戈壁的苍茫辽阔与死寂、河西走廊古长城的雄关漫道诉说着历史的沧桑、陇东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仿佛大地的皱纹……
地貌在车轮下更迭,不变的是驾驶室内众人紧绷如弦的神经和那日益炽热的归心。
沈思成、乐志海、吴茂林、方静薇挤在颠簸的驾驶室里,忍受着剧烈的摇晃和呛人的黄沙尘土,喉咙干涩,满身疲惫,但心中燃烧着同一个目标:平凉。
直接将如此大批量、高度敏感的“工业设备”运往延安,在国民党重兵布防、特务密布的区域,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是秦岭集团高层早已定下“金蝉脱壳”之计:
利用平凉地区位于陕甘交界、山高林密、历来匪患频发、国民党驻军力量相对薄弱的“真空”地带,精心导演一场“土匪劫持”的大戏,让这批设备“合理失踪”,再通过地下党的秘密网络,化整为零,悄然转运至延安。
“前面就是六盘山了。”
在兰州特意雇佣的十名经验丰富司机中的头领,指着前方如黑色巨龙般盘旋而上的险峻山路,声音带着敬畏。
“翻过这座山,就是平凉地界。这路……大家伙都打起精神!”
傍晚时分,暮色如墨汁般迅速浸染了天空。
车队在老龙潭这个偏僻荒凉的山坳艰难行进。
连日雨雪让土路泥泞不堪。
突然,“嘎吱”一声闷响,伴随着剧烈的晃动,领头卡车的一只后轮不幸深深陷入一个隐蔽的泥坑,任凭引擎怒吼,车轮空转,溅起大片泥浆,车身却纹丝不动。
“麻烦了!”
司机头领跳下车,借着朦胧的月光查看,无奈地摇头。
“这鬼天气,这破路!陷得太深,靠车自己肯定出不来。
只能等天亮,找东西垫,再想办法弄出来了。”
他脸上写满了懊恼。
乐志海与几名特战队员迅速下车,看似帮忙查看,实则借着微弱的月光,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视仪般仔细勘察四周地形。
此地林木茂密,山势起伏,道路蜿蜒狭窄,正是实施“劫持”计划的绝佳地点。
他不动声色地与沈思成交换了一个眼神。
“按预定方案执行!”
乐志海退回车旁,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果断地下令。
他安排司机头领和几名队员留在车边假装“抢修”,自己则与沈思成、林振邦、方静薇佯装活动冻僵的筋骨、查看路况,慢慢踱步,看似随意地走进了路旁幽深阴冷的树林。
密林深处,阴影幢幢。
平凉地下党负责人王站长带着几名精干的队员,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一般,早已在此静候多时。
他目光如电,快速扫视四人,在确认无误后,赞许地点点头,声音压得极低:
“秦岭集团的同志和金先生的高足?
一路辛苦了!设备都安全?”
“都在车上,伪装完好,封条未动。”
乐志海同样低声回应,言简意赅。
“‘劫匪’一到,我们按剧本演。
后面,就交给你们的人接手转运。等设备安全到了边区,我们再接手后续。”
“放心!”
王站长语气斩钉截铁,透着地下工作者特有的沉稳与决心。
“人手都埋伏好了,万无一失。
‘劫持’之后,我们会立刻将设备化整为零,拆解分装,通过经营多年的秘密交通线,像水滴渗入沙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送进边区!
你们跟着这位向导,”他示意身边一个精瘦的汉子,“先到边区那边等着我们汇合!”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树林边缘,靠近卡车的地方,突然传来枯枝被重重踩断的“咔嚓”脆响!
紧接着是数声压抑着速度却依然显得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什么人?!”
留在车边“修车”的司机头领警觉地大喝一声,本能地去摸腰间(可能是掏防身的棍棒或匕首)。
然而,回应他的是从路旁灌木和岩石阴影中猛地伸出的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顶住了他和几名司机的脑袋和后背!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一声粗野的厉喝炸响。
月光惨淡地洒下,五六个身穿破旧肮脏羊皮袄、手持老式步枪或长管土铳的“土匪”,如同饿狼般猛地从暗处跳了出来,迅速包围了卡车和修车的人。
为首的络腮胡壮汉一脸凶悍的横肉,眼中闪着贪婪而凶戾的光,枪口对着众人,厉声吼道:
“都给老子下车!抱头蹲下!货留下!
敢耍花样,老子崩了你们,扔山沟里喂狼!”
时机已到!
乐志海等人立刻从树林边缘“惊慌失措”地跑回,脸上写满了“恐惧”。
特战队员们也极其“配合”地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武器。
沈思成更是发挥出精湛的“演技”,用带着浓重颤音的东北腔调,朝着络腮胡“苦苦哀求”:
“哎呀妈呀!好汉大哥饶命啊!饶命!
俺们就是跑腿运货的苦命人儿!西安‘福源号’的!车上拉的净是些给天水国军弟兄们挡寒的棉袄、被服哇!
不值几个钱!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抬抬手放俺们过去呗……
回头掌柜的必有重谢!必有重谢啊!”
“棉衣?”
络腮胡狞笑一声,满脸不信,大步上前,飞起一脚,“哐当”一声踹开了旁边一个木箱的盖子。
手电筒的光柱下,里面赫然是闪着幽冷油光、排列整齐的金属导轨和齿轮!哪里有一片布头?
“妈的!狗日的奸商!敢糊弄老子?睁眼说瞎话!”
络腮胡勃然大怒,朝着沈思成方向啐了一口。
“兄弟们!给老子搬!这些铁疙瘩,值钱!
全他妈搬走!一个箱子不许落下!”
他一声令下,众“匪”如狼似虎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开始拆卸固定绳索,要将木箱往下搬。
戏,要演足!
沈思成、林振邦、方静薇三人立刻“奋不顾身”、哭喊着扑上去阻拦:
“不能搬啊!这是东家的命根子啊!”
“强盗!你们这群天杀的强盗!”
他们自然被孔武有力的“土匪”轻易扭住胳膊,用早就准备好的粗糙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了路旁几棵粗大的树干上。
“强盗!土匪!你们不得好死!我要告到胡宗南胡长官那里去!扒了你们的皮!”
沈思成被绑在树上,依然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叫骂着,成功地将所有“土匪”的注意力和怒火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为同伴创造了宝贵的时机。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土匪”们忙着搬箱、注意力被叫骂声吸引的瞬间,被绑着的乐志海手腕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一翻,一片早就藏在袖口内侧、薄如柳叶的锋利刀片悄然滑入指间。
他手指灵巧地动作,坚韧的麻绳应声而断!
他迅速滚到旁边的方静薇身边,刀光一闪,也割开了她的绳索。
两人眼神交汇,乐志海朝着树林深处某个预定方向极其轻微地努了努嘴。
方静薇会意,身体借着树干遮挡,迅速从怀中贴身衣物里摸出一枚鸡蛋大小、自制的圆柱形烟雾弹。
她手指一捻,点燃了短短的引信,趁着一名“土匪”转身搬箱的空档,手腕一抖,将烟雾弹精准地投掷进了“土匪”们为照明和驱寒在路边生起的一小堆篝火里。
“嗤——砰!”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刺耳的闷响!
引信燃尽,浓烈刺鼻、带着硫磺味的白色烟雾如同沸腾的牛奶,瞬间从篝火堆中猛烈升腾、扩散开来!
不过几秒钟,浓厚的白烟便笼罩了卡车周围十几米的范围,视线顿时变得一片模糊,人影幢幢,咳嗽声四起。
“不好!有埋伏!是石灰粉?!
风紧!扯呼!”
络腮胡壮汉适时地发出“惊骇欲绝”的大叫,声音充满了“恐惧”。
他带头,朝着与王站长埋伏点相反的方向,“慌乱”地扔下刚搬起的箱子,连滚带爬地向后撤退。
这突如其来的浓烟成了最完美的掩护,也彻底搅乱了现场。
沈思成、林振邦、方静薇三人迅速挣脱身上残余的绳索。
与此同时,几名同样“被制住”的特战队员也瞬间暴起,轻易制服了身边看管松懈的“土匪”,夺下了武器。
另一边,浓烟中传来卡车引擎的轰鸣!
王站长的人马早已趁乱“接管”了驾驶室。
司机猛踩油门,沉重的克虏伯卡车怒吼着,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碾过泥泞,冲出弥漫的烟雾,沿着王站长事先探明的隐秘小路,向深山中早已安排好的秘密集结点疾驰而去!
很快,引擎声便消失在曲折的山道尽头。
身后,树林里和烟雾边缘,还零星响着“土匪”们“惊慌失措”的“枪声”和充满“不甘”与“愤怒”的“咒骂”声,在夜风中渐渐飘散。
“妈的!让他们跑了!”
“快追!”
“追个屁!烟这么大!撤!快撤!”
当最后一缕刺鼻的白烟被寒冷的山风吹散,老龙潭的山坳恢复了死寂。
月光重新洒下,照亮了泥泞中深深的车辙印、散落的绳索、凌乱的脚印,以及那几个被“遗弃”在原地、惊魂未定、真正不明所以的兰州司机。
不过人家早就付过了工钱,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只好骂了几句粗口,悻悻然朝着前边的镇子走去。
沈思成、乐志海、林振邦、方静薇、吴茂林以及乐志海的队员们,在王站长安排的向导带领下,已悄然消失在六盘山深处更加茂密的丛林小径中。
他们脚步轻快,虽然疲惫依旧刻在眉宇间,但一种巨大的、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感和成功的喜悦在胸中激荡。
东方,六盘山巍峨的群峰背后,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鱼肚白。那光芒虽然尚弱,却坚定地刺破了沉重的夜幕,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清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山林特有的草木气息和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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