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杞见状，眉眼轻轻一动，她——
这是瞧出来了？
韩茹茵的目光骤然停住，像是被人定住了穴位，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哑然失口，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看出来了！看出来了！
这完全是把她小时候经历过的景象一一用雕刻的手法再现了出来。
这一面——
是三个小人在树下似做出了奔跑的样子，像是在嬉戏打闹；树下的桌椅坐着几个比那三个先小人大一些的人物，通过发髻可以瞧出，有男有女，有妇人有青年……
韩茹茵知道，这三个小人，是她和春槿、秋玉；那几个大人是她娘、她外祖母、吴嬷嬷，还有她舅舅……
而这棵树——
韩茹茵微微颤抖着手，缓缓摸上去。
是柿子树，是她与她娘一起亲手种下的那棵柿子树。
韩茹茵眼中有些湿润，她没想到，多年之后，她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重逢这棵再也在韩国公府看不到的柿子树。
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韩茹茵的手指在盒子上细细摩挲着，脸上似哭似笑——
因为这棵被雕刻出来的柿子树的树干上竟然连她曾经做的标记都有一模一样地复原上去。
这是她与她舅舅的约定。
她舅舅告诉她，只要她想他了，那就在这棵柿子树上刻一笔，等次数积累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就会以她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像那话本中无所不能的神仙一样。
一般人不会知晓，只有她极为亲近的人才会知道。
韩茹茵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眼神看了陈归杞一眼。
另一面——
是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每个人面前还放着一个小碗，仔细看，似乎碗边还放着小勺。
这看着像是在吃东西的一个场景，其中尤属一个小人，吃得最开心了，相比于其他人，嘴都咧了开来，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韩茹茵知道——这是她们在吃宋娘子家的馄饨。
她吃到馄饨的时候就是那副模样。
其实要说这雕刻真得把人的神情都一笔一划全仔细展现出来了吗？那倒未必。
这箱奁总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即使技艺再好也总会受些限。
但有时候，只需要看着一点儿细节，人的眼睛和脑袋就会自动补足出相关的东西。
因为——
那是埋藏于人记忆深处，最珍视、最难以忘怀的……
她一眼就瞧出了这刻画的是个什么场景。
她看到这个小人，眼前就浮现出她以前吃馄饨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那些欢声笑语。
韩茹茵闭了闭眼，心中各种情绪如波涛般涌起。
还有一面——
海棠、紫薇、银杏……那一花一草一木的品种、位置都甚是让人熟悉。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她住了多年的院子，在这一面的正中间，她看见了非常清晰的“莺芳院”三个字。
她现在回来住的莺芳院，经过她爹特意的修葺，其实与她小时候的莺芳院瞧着是差不多的，但她眼前这个缩小版的“莺芳院”才是她记忆中最真实的“莺芳院”，才是她最珍视的“莺芳院”。
因为有她忘不了的人在这其中，她娘、她舅舅、她外祖父、她外祖母……
那些大点的人儿的视线都聚焦在一个方向——
一个正荡在秋千上的小人，被身后的人推得高高的。
韩茹茵认得——
因为那个小人儿就是她，而身后推她的人就是她舅舅。
对于在院子里放秋千这事儿，她爹那个人是觉得没有必要的，也不同意的，觉得一个女娘子就该文文静静的，怎么能这么贪玩。
但她舅舅，却亲自在她的院子里做了一个，作为她的生辰礼送给了她。
……
这个檀香木雕人物首饰盒的每一面都不只是简简单单地人景雕刻这么简单，这是她的回忆，是她难以忘怀的儿时的美好岁月啊……
韩茹茵把每一面都仔细看上了好几遍，心中的震动难以用言语形容。
半晌，韩茹茵才回过神，上身微微向后倾仰，慢慢抬头，一双眸子满是不可思议地望向陈归杞。
“你……”
韩茹茵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语言也有这么匮乏的一天。
她只能用行动代替言语，手指了指陈归杞，又指了指檀香木盒，“这……”
虽未道尽，但韩茹茵想，陈归杞该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他既然把这样的东西拿了出来，就知道这样的东西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春槿、秋玉、吴嬷嬷都被韩茹茵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彼此对望，眼中都露出疑惑之色。
这个首饰盒是有什么奇特之处嘛？值得三娘子有这么大得反应？
她们走近了几步，也仔细去瞧那盒子上的雕刻。
就如韩茹茵熟悉这盒面上的那些雕刻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一样，作为自小与韩茹茵一起长大的春槿、秋玉和看着韩茹茵长大的吴嬷嬷三人也一样懂。
只需盯着瞧上些许，她们就知道为什么韩茹茵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不过半瞬，她们的神情就从一开始的平静中带着好奇变成了惊诧，齐齐抬头看向陈归杞。
这……这……
陈太医拿出的东西，怎么会与她们三娘子这么息息相关？就好像——
他是那个亲自见证了她们三娘子成长的人一样，知道对于她来说，什么是她最珍视的。
这东西是出自于谁的手？这些雕刻又是源自于谁？
一下子被几双眼睛齐齐盯住的陈归杞，并没有被唬到，她们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
陈归杞嘴角轻轻挂起一抹笑，指了指檀香木雕人物首饰盒，对着韩茹茵道：“三娘子可先打开这个看看。”
打开看看吗？
韩茹茵垂下眼眸，盯着那檀香木盒又出神了几秒钟。
思绪如乱麻一般，但又隐隐约约似是有一条线在牵引着，让人知道着背后的真相。
“好。”
随着韩茹茵的一声应答，首饰盒也“哒”地一声被打开了。
美，无与伦比的美，璀璨夺目的美。
这是一支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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