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与“镜厅”合作的夜晚，在“珉俊的餐桌”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重的气氛。讨论持续到深夜，烛光在四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照着他们眉宇间的忧虑、挣扎和最终不得不为之时的那份决绝。
“界限必须清晰得像刀切一样。”韩夏琳用指尖敲打着她在平板电脑上拟定的初步协议草案，语气不容置疑，“第一，‘时光之核’本体及与之直接相关的核心记忆场域，禁止任何形式的探测和接触。第二，所有数据采集必须在餐厅非营业时间，且经过我们四人一致同意后进行。第三，‘镜厅’必须共享其掌握的、关于其他潜在威胁势力的所有情报。第四，合作期间，任何试图复制、模拟或武器化‘共鸣’技术的行为，将立即终止协议，并视同宣战。”
李瑞谦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还要加上一条，那个见鬼的‘遗忘之尘’以及任何类似的感官干扰技术，永久封存，相关数据必须销毁。我的舌头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噩梦。”
智慧轻轻点头，补充道：“我希望能有一个‘直觉否决权’。如果我在场域中感知到任何一丝恶意或不纯粹的意图，我有权单方面叫停任何一次数据采集活动。”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守护者的本能让她无法完全信任基于条款的约束。
珉俊沉默地听着，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总结道：“最重要的是姿态。我们不是他们的下属机构，也不是实验对象。我们是合作者，是平等的伙伴，拥有他们不具备的、不可替代的能力。这次合作，是为了应对更大的危机，是不得已的联合防御，而不是投降。”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座冰冷的“镜厅”实验室。“明天，我们去‘拜访’他们。把我们的条件，当面、清晰地告诉崔秉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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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珉俊的餐桌”团队四人，第一次主动踏入了“镜厅”位于江南区某栋高级写字楼内的核心研究室。与餐厅充满生活气息和情感温度的场域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极致的理性与冰冷。纯白的墙壁，无声滑动的自动门，空气里弥漫着经过精密过滤的、没有任何气味的干燥空气，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频嗡鸣提醒着这里的活性。
崔秉煜在一间宽敞的会议室接待了他们。他依旧穿着笔挺的白色研究服，表情平静，眼神深处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和侵略性，多了一丝审慎和……或许是期待。
“欢迎各位。”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会议桌是冰冷的金属材质。
没有寒暄，珉俊直接将打印好的协议草案推到了崔秉煜面前。“这是我们的合作基础。同意，我们再谈下一步。不同意，我们立刻离开。”
崔秉煜拿起草案，看得非常仔细，速度却快得惊人。片刻后，他放下纸张，目光扫过四人：“很苛刻，但……在意料之中。”他尤其深深地看了智慧一眼，“‘直觉否决权’……很感性的条款，但我接受。对于无法完全量化的力量，保留感性的判断渠道是合理的。”
他的爽快反而让李瑞谦有些措手不及，他忍不住刺了一句：“怎么，崔大学霸转性了？不觉得这些条款妨碍了你的‘科学研究’？”
崔秉煜看向李瑞谦，眼神复杂，那里面似乎沉淀了许多年的东西。“瑞谦，”他罕见地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了些许，“我们追求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同一个层面的‘真实’。以前我认为你的道路是歧途，是浪费天赋。但现在……我承认，可能存在我无法理解的维度。”
这话让李瑞谦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关于‘遗忘之尘’，”崔秉煜转向珉俊，语气郑重，“相关合成物质及气溶胶设备已经封存，基础研究数据可以共享，但核心配方和应用数据……恕我无法立刻销毁。那是‘镜厅’的重要资产，但我可以承诺，在合作期间及之后，绝不会再对你们及关联方使用。”
这是一个妥协，但也显示了崔秉煜并非完全放弃底线。珉俊与夏琳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琳微微点头，示意这在可接受范围内。
“那么，关于其他势力的情报？”韩夏琳迫不及待地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部分。
崔秉煜操作了一下会议桌表面的触摸屏，一幅简化的世界地图投射在墙壁上，上面标记着几个闪烁的光点。“根据我们目前收集到的零星信息，全球范围内，确实存在类似‘记忆厨师’或能够影响情感场域的个体或组织。意大利有一个古老的美食世家，据传能通过料理唤醒血脉深处的‘先祖记忆’；日本有一个小型茶道流派，其仪式能营造出影响参与者心境的‘寂’之场；墨西哥有一位民间巫医，据说能用特定的草药配方‘编织’梦境……”
他的介绍让四人心头震动。他们不再是孤独的。
“但是，”崔秉煜话锋一转，地图上出现了几个用红色标记、形态更加模糊的区域，“这些是目前已知的、理念激进或目的不明的追踪者。北欧有一个私人资助的‘超感官应用研究所’，他们对情感能量的军事化应用表现出浓厚兴趣；东南亚某地有一个秘密教派，崇拜所谓‘心识之源’，试图通过集体冥想汇聚并引导情感力量，行为近乎邪教；还有……一些迹象表明，国际性的医药或科技巨头，也可能在暗中进行相关研究，目标未知。”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红色标记带来的压迫感，远比之前“镜厅”的正面冲突更加令人心悸。
“你们看，”崔秉煜关掉投影，声音严肃，“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镜厅’或许手段激进，但我们的根本目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共通的——理解并控制这种力量，防止它被用于更危险的途径。”
“控制……”珉俊咀嚼着这个词，抬起头，直视崔秉煜，“崔博士，我想我们必须明确一点。我们合作的目的，不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这股力量，而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它，以及它所能连接和温暖的人心。这是根本性的不同。”
崔秉煜迎接着珉俊的目光，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良久，崔秉煜微微颔首：“理念之争，可以暂时搁置。现阶段，我们的短期目标是一致的：增强应对风险的能力。我提议，第一个合作项目，可以由你们主导。”
“我们主导？”智慧有些意外。
“是的。”崔秉煜看向李瑞谦，“瑞谦的绝对味觉，是你们体系中最接近‘传感器’的存在。而‘镜厅’拥有首尔最全面的环境监测网络和数据分析能力。我们可以尝试……绘制一幅‘首尔味觉图谱’。”
“味觉……图谱？”李瑞谦愣住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味道分布图，”崔秉煜解释道，“而是尝试捕捉和量化不同区域在特定时间所弥漫的、集体性的‘情感味道’。比如，商业区的‘焦虑’与‘渴望’，住宅区的‘温馨’与‘疲惫’，公园的‘宁静’与‘孤独’……这将帮助我们更宏观地理解城市的情感脉搏，也可能提前发现异常的情感聚集点——那可能是潜在威胁的温床，也可能是……需要帮助的地方。”
这个提议，巧妙地将“镜厅”的技术优势与李瑞谦的特殊能力结合了起来，并且指向了一个看似中立且具有探索价值的目标。
李瑞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不同于在餐厅里品尝个体的情感，而是去“品尝”一座城市的情绪！这对于一个味觉天才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他看向珉俊，眼神中流露出跃跃欲试。
珉俊沉吟着。这个项目听起来确实没有直接触及核心，又能充分利用双方的优势，获取宝贵的数据。他看向智慧，智慧微微点头，表示没有感知到明显的恶意。他又看向夏琳，夏琳眼中闪烁着研究者的光芒，显然对这个课题极感兴趣。
“可以尝试。”珉俊最终点头，“但具体执行细节，尤其是瑞谦的安全和数据处理方式，必须由我们共同制定。”
“当然。”崔秉煜站起身，第一次向他们伸出了手，“那么，祝我们……合作顺利？”
珉俊看着那只代表着理性与科学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代表着情感与初心的伙伴们，片刻的停顿后，他坚定地伸出手，与崔秉煜握在了一起。
“为了应对更大的威胁。”珉俊沉声说道。
李瑞谦有些不情愿，但在珉俊的目光示意下，也勉强与崔秉煜快速握了一下。指尖接触的瞬间，两人都仿佛触电般回想起多年前在实验室里并肩研究、后来又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的往事。那份旧日的恩怨，并未消失，但在这新生的、脆弱的联盟面前，似乎不得不暂时化解。
韩夏琳和智慧没有握手，但她们用眼神表达了默认。
新生的联盟，就在这充满试探、保留与必要妥协的氛围中，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前方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这第一步，已然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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