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死寂废墟中苏醒的恶兽瞳孔，冰冷地锁定了墙角蜷缩的林玄。锈蚀的金属傀儡——或者说，这具仍在执行着古老清扫协议的废弃防卫机械——“铁卫”，发出了代表着致命指令的杂音。
“清除……执行……”
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它那巨大的锯齿钳爪猛然张开，内部的能量回路亮起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对准林玄，悍然挥下！动作虽因锈蚀而略显迟滞，但力量与速度依然远超重伤虚弱的林玄所能闪避！
死亡的气息，比“晶曜躯壳”的法则压制更加直接、更加物理地扑面而来！
避无可避！
林玄眼中厉色一闪，求生的本能与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意志，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与虚弱。他并未试图起身逃跑——那只会死得更快。
就在钳爪带着腥风砸落的瞬间，他紧贴墙壁的身体，猛地向侧前方——也就是铁卫双腿之间的位置——狼狈却精准地翻滚出去！
呼！
沉重的钳爪擦着他的后背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坚硬的暗银金属墙壁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飞溅的金属碎屑和冲击波，狠狠撞在林玄背上，让他喉头一甜，差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但他成功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并且滚到了铁卫的脚边！
铁卫的反应并不快，似乎程序判断目标已被击中或需要重新定位。它那庞大的身躯有些笨拙地转向，试图再次锁定林玄。
而林玄，要的就是这片刻的间隙！
翻滚停止的刹那，他强忍着五脏六腑移位的痛苦，右手并指如剑，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到可怜的一缕灵能，被他以近乎榨取本源的方式，瞬间凝聚于指尖！这一次，他并非调动星髓或混沌终元，而是全力引动了胸口那枚誓约印记烙印传来的一丝温润共鸣！
他不知道这印记具体有何作用，但冥冥中感觉，这来自星盟最高誓约的残留，或许能对这种星盟造物产生影响！
指尖亮起一点微弱却无比凝聚的金红色光芒，混合着他决绝的意志与誓约印记的共鸣，化作一道细若发丝、却锋利无匹的能量针芒，不是刺向铁卫厚重的装甲或明显的关节，而是直刺它那相对纤细、锈蚀似乎也最严重的——右脚踝后方，一处被破损装甲板半遮掩着的、疑似能量管线汇聚的接口缝隙！
这是他刚才翻滚时，以近乎贴地的视角，凭借敏锐观察力捕捉到的、可能是弱点的位置！
嗤！
金红针芒精准地刺入了那缝隙之中！
预想中的能量爆发或机械故障并未立刻发生。铁卫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震，右脚踝处冒起一小股黑烟，发出“噼啪”的电火花声。它那转向的动作因此迟滞了半拍，猩红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
有效！但威力太小！不足以造成决定性破坏！
而铁卫被这“骚扰”激怒了！它发出更加刺耳的电子杂音，另一只手臂——那炮口扭曲的发射装置基座，竟猛地抬起，对准了近在咫尺的林玄！虽然炮口堵塞，但基座前端猛地弹出一根半尺长的、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尖锐撞针！
近距离刺杀！这铁卫的杀戮程序显然不止一种！
撞针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刺林玄面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重伤的林玄几乎不可能再次躲开！
生死一瞬！
林玄瞳孔收缩到极致，所有念头都被压缩成一个——不能死！
他没有后退，没有格挡（也无力格挡），而是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
他猛地抬起左手，不是去挡那撞针，而是狠狠一掌，拍在了自己胸前——那枚散发着温润感应的誓约印记烙印之上！
同时，他全力放开自身神识，不再试图控制或引导，而是将自己重伤、虚弱、却绝不屈服、并承载着星盟古誓真意的意志与神魂波动，毫无保留地、如同最后的呐喊般，通过手掌与烙印的接触，轰然注入那印记之中！
“以星为契——！”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炽烈到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金红色光华，自他胸口烙印处爆发！
这光华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某种底层规则的庄严与共鸣之力！
嗡——！！！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枚誓约印记烙印，仿佛被林玄这近乎献祭般的意志与神魂冲击彻底激活！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印记，而是化作了一个微型的、灼热无比的“共鸣源”！
这共鸣，并未直接攻击铁卫。
而是……与这片“ζ-9缓冲区”废墟深处，那早已沉寂、破碎、但或许仍有最基础能量脉络残留的星盟基础设施系统……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
就在金红光芒爆发的瞬间，整个厅堂，不，或许是更大范围的废墟区域，那些镶嵌在墙壁、天花板上的、早已熄灭或仅存微光的应急指示灯、符文、甚至地面某些不起眼的能量纹路……竟齐齐地、不规则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一个濒死的巨人，被一根针刺痛了神经末梢！
而首当其冲的铁卫，它那两点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刺向林玄的撞针，在距离他眉心不到三寸的地方，猛地僵住、颤抖！它体内传出更加混乱、更加刺耳的电子噪音和机械摩擦声，整个庞大的金属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震颤，仿佛内部的控制系统正在遭受某种强烈的、未知的干扰！
“协议……冲突……指令……紊乱……”
“识别信号……错误……无法……解析……”
“执行……基础……自检……中止……清除……程序……”
铁卫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充满了混乱与矛盾。它那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撞针上的电弧熄灭。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两步，双脚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猩红的电子眼明灭不定，最终……那红光竟缓缓黯淡下去，转为一种代表待机或故障的、极其微弱的黄色。
它僵立在原地，如同耗尽了能源的雕塑，不再有任何攻击性动作。
成功了？
林玄保持着拍击胸口的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破碎的衣衫。胸口烙印处传来火烧般的灼痛，比之前任何伤势都要剧烈，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爆发，不仅抽空了他仅存的力量，更对这烙印本身造成了某种负担。神魂更是如同被重锤敲击，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但他撑住了。以顽强的意志，死死盯着那僵立的铁卫。
时间一点点过去。铁卫没有再启动的迹象。只有它体内偶尔传出的、极其微弱的“滋啦”电流声，证明它尚未完全“死去”。
林玄这才缓缓放下手臂，瘫软在地，倚靠着墙壁，几乎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刚才那一下，是真正的孤注一掷，榨取了他包括精神力在内的一切。此刻，他连思考都变得困难，只想沉沉睡去。
但他知道不能睡。在这里失去意识，与自杀无异。谁知道那铁卫会不会突然恢复？谁知道刚才的共鸣闪烁，会不会引来其他东西？比如……那团诡异的“绿雾”，或者其他未知的存在？
他强打精神，从几乎干涸的丹田中，再次艰难地抽取出最后一丝灵能，运转最基础的静心法门，平复剧烈波动的气血和濒临崩溃的神魂。同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厅堂入口和深处出口。
铁卫依旧僵立，如同一个锈蚀的警告牌。
厅堂恢复了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林玄才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至少头脑不再那么晕眩。他艰难地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握在手中——这大概是他此刻能找到的唯一“武器”了。
然后，他看向那具铁卫。
它依然没有动静。
林玄小心翼翼地，以金属碎片为支撑，再次站了起来。他绕着铁卫，保持一定距离，缓慢移动，仔细观察。
铁卫身上的锈蚀非常严重，许多关节处都被锈迹卡死。它刚才动作的迟滞，显然与此有关。胸口和背部有几处明显的、似乎是被高能武器击穿的破洞，内部结构暴露，同样锈蚀严重。那些破损的能量管线，有些已经断裂，有些则勉强连着，但显然早已失效。
它的能量来源是什么？看这锈蚀程度和废墟的环境，不太可能还有独立的、完好的高能核心。难道是和废墟的某种基础供能系统有残留连接？刚才的誓约印记共鸣，似乎就是干扰或切断了这种连接，或者使其内部协议产生了冲突？
林玄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铁卫右脚踝后方，他刚才刺入金红针芒的那个缝隙处。那里此刻还在冒着淡淡的黑烟，隐约能看到内部有几根更加细小的管线被烧熔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着虚弱和警惕，缓慢靠近，用金属碎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处破损的装甲板。
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已经严重烧毁的灵能回路节点，以及几根连接向铁卫腿部主要能量通道的、手指粗细的管线。节点中央，镶嵌着一块约指甲盖大小、已经布满裂纹、完全黯淡无光的暗蓝色晶体。
“灵能传导节点……和一块耗尽的低阶灵能结晶碎片？”林玄认出了这些东西。这似乎是星盟造物中，用于区域能量分配或信号中转的次级节点。这铁卫，很可能确实是依赖废墟残存的、极其稀薄的区域性能量网络来维持最低限度活动的。刚才的干扰，或许就是暂时破坏了它从这个节点获取能量或指令的渠道。
他试着用金属碎片碰了碰那块黯淡的晶体。
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检查了铁卫其他几处可能的能量接口和关键关节，确认它确实暂时“死机”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危机暂时解除，但处境并未改善。他依然重伤、虚弱，身处未知废墟，缺乏补给，前路未卜。
他看向厅堂中央那个半塌的控制台。刚才那团“绿雾”似乎在那里“进食”过。现在“绿雾”被吓跑了，铁卫也暂时瘫痪，或许可以尝试从控制台残骸中，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拄着金属碎片，如同蹒跚的老人，再次走向控制台。
控制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绿雾”留下的、仿佛加速腐败的黯淡痕迹。林玄用手（没有手套，只能忍着那陈腐的触感）拂去一部分灰尘，露出下面同样布满裂痕的屏幕和几个早已失效的按键、旋钮。
他尝试按动、旋转，毫无反应。控制台内部的灵能回路显然已经完全损坏，连应急供能都没有。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放弃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控制台侧面，一个不太起眼的、似乎是手动插槽的凹陷处。
凹陷处的灰尘被抹开，露出了下面一个非常熟悉的图案——一个微缩的、立体的星盟三角星徽！星徽中央，有一个小小的、似乎是用来插入某种标准制式水晶或密钥的接口。
林玄心中一动。他想起了之前在“灵能储备库”找到的那枚存储着技术日志和成员名录的水晶片。虽然那水晶片大部分信息已损坏，但……它或许符合这个接口制式？而且，这类手动插槽，有时可能不依赖控制台自身供能，而是依靠插入物的微弱能量或物理结构触发某种机械备份装置？
值得一试。
他忍着胸口烙印的灼痛和身体的虚弱，从虫巢空间深处（幸好虫巢空间与灵魂绑定，并未因重伤而彻底封闭，只是开启和取物变得异常艰难且消耗精神力），将那枚布满细微裂痕的淡蓝色水晶片取了出来。
水晶片入手冰凉，内部有极其微弱的、紊乱的数据流光偶尔闪过。
林玄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片对准插槽，轻轻推入。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令人欣喜的契合声响起。水晶片严丝合缝地插入了进去。
紧接着，控制台表面，那布满裂痕的屏幕下方，一个林玄之前没注意到的、极其细小的绿色指示灯，竟微弱地、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控制台内部，传出“嘎吱……嘎吱……”的、仿佛生锈齿轮被强行转动的微弱声响。
屏幕依旧黑暗，但控制台侧面，靠近林玄手边的一小块金属盖板，却“啪”地一声，向上弹开了一小道缝隙！
林玄精神一振，立刻用金属碎片撬开盖板。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被保护得很好的隔层。隔层中，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不是水晶，也不是密钥。而是一个约巴掌大小、由某种柔韧的银灰色复合材料制成的……便携式记录板？或者说是某种手持数据终端？
终端表面同样有一个小小的星徽印记，侧面有几个简单的物理按键和一个微型显示区域。它看起来保存得相对完好，只是表面也蒙着一层薄灰。
林玄将它取了出来，入手很轻。他尝试按下侧面的一个似乎是开关的按键。
没有反应。
他微微皱眉，尝试向其中注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誓约印记共鸣感的灵能——既然誓约印记能引动废墟设施反应，或许对这终端也有用？
灵能注入的瞬间，终端表面那个小小的星徽，骤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蓝色光芒！
紧接着，那微型显示区域亮了起来，浮现出几行清晰的、由上古神文构成的字幕：
“便携式环境记录仪\/基础导航终端（型号：ptd-7）”
“状态：能量严重不足（＜1%），存储器部分损坏。”
“检测到外部授权能量（次级）输入……启动基础功能……”
“正在读取最后有效环境扫描数据（记录时间：星历Gx-7742，影蚀之灾爆发后第37标准日）……”
“正在加载ζ-9缓冲区（废弃）局部结构简图（残缺）……”
成了！
林玄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振奋。信息！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关于这个废墟的信息！
虽然这终端能量不足、存储损坏，但哪怕只是残缺的结构简图和最后的环境记录，也足以让他对所处环境有一个基本的了解，甚至可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或资源点！
他紧紧握着这突然出现的“指南针”，如同握住了一缕黑暗中的微光。
胸口的烙印依旧灼痛，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不远处那僵立的铁卫也像一个无声的威胁。
但至少，他不再是对这片死亡废墟一无所知的盲人。
他靠着控制台残骸坐下，开始专注地阅读终端屏幕上那不断刷新、却又时常因为能量不足或存储损坏而跳动、缺失的残缺信息……
新的探索，或许将从这枚偶然获得的、能量即将耗尽的古老终端开始。而前方的黑暗与未知，似乎也因为这缕微光，而显露出了一丝可以被认知、可以被丈量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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