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消散后留下的那本黑色笔记本,像一块灼热的炭,握在江望舒手中。四周的黑暗并未因“真实之扉”的洞开而褪去,反而更加深沉,唯有前方那点微光,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固执地亮着。
“选择…”顾清晏喃喃道,声音在虚无中显得异常轻微,“留在这里,被同化,获得扭曲的‘永生’…或者,尝试打破循环,可能彻底消失…”
这个选择太过沉重。留下,意味着放弃过往的一切,成为这个诡异学校的一部分,或许能凭借她们的能力获得某种主导权,但代价是永恒地困在这个不断重复死亡与绝望的牢笼中。离开,则要面对顾琳口中“巨大的代价”和未知的“并不美好的自由”,甚至可能失败,魂飞魄散。
江望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是过度使用“逆轨”能力的鲜明印记,也是时间在她身上加速流逝的证明。她又看向顾清晏,对方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清澈坚定,那是她十七年来最熟悉、最信赖的锚点。
“我们不会留下。”江望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所谓的自由需要代价,那就由我们来支付。但绝不是以放弃自我、成为这个怪物一部分的方式。”
顾清晏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我们一起。无论去哪里,无论面对什么。”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仿佛能将彼此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就在她们做出决定的瞬间,前方那点微光骤然亮起,迅速扩大,形成了一条光影朦胧的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钟楼内部那停滞的齿轮和垂下的钟摆。
她们沿着光路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踏在虚实交界处。当她们重新脚踏实地,站在那庞大的、仿佛陷入永恒沉寂的钟楼机械前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些原本粗糙冰冷的石壁,此刻浮现出无数细微的、流动的发光纹路,像是某种庞大的电路或者…神经脉络。整个钟楼,似乎“活”了过来。
江望舒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顾琳留下的黑色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前面的内容大多是她们已经经历或推测出的规则和漏洞,而最后几页,用一种极其古老、类似符文却又勉强可辨的字体,记载着一段信息:
“终结循环之仪,需三把钥匙齐聚。”
“其一,逆轨者之血,洒于时空锚点(中央钟摆轴心),可短暂逆转局部规则,创造‘裂隙’。”
“其二,织梦师之魂,编织‘真实之梦’,覆盖当前扭曲现实,需以自身最珍视的记忆为引,风险极大,梦境可能反噬,致意识永困。”
“其三,见证者之证,需至少一名未被完全同化的‘局外人’自愿献上其对此地的‘认知’与‘存在感’,作为稳定通道的基石。此过程将抹除其关于此地的一切记忆,甚至可能波及部分自我认知。”
“三钥共鸣,循环可破。然仪式一旦启动,不可逆转。成功,则怪谈崩解,释放所有被困灵魂(包括施术者,若其灵魂尚存),但施术者作为核心钥匙,将承受最大反冲,存在彻底消散之风险。失败,则三钥皆被循环吞噬,成为‘它’永恒的养分,循环加固。”
“慎之…重之…”
读罢,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代价,果然巨大。
逆轨者之血,意味着江望舒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很可能是不可逆的寿命折损。织梦师之魂,要求顾清晏献上最珍贵的记忆编织梦境,稍有不慎,她自己将永远迷失在梦境中。而最棘手的是第三把钥匙——“见证者之证”。需要一名“局外人”自愿牺牲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甚至可能失去部分自我。谁是局外人?其他的幸存者?他们会“自愿”吗?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顾清晏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望舒闭上眼睛,再次动用能力,这一次不是预知或回溯,而是极其精细地感知自身与这个空间的联系。“逆轨·溯源”。她感受到无数细微的、冰冷的“线”连接在她们身上,尤其是连接着她的生命力和顾清晏的精神力,正在被这个空间缓慢而持续地汲取。留下,或许能暂时活着,但最终仍会被完全同化,失去自我,就像张明,就像那些浑噩的幽魂。
“没有。”江望舒睁开眼,眼神冰冷,“留下是慢性死亡。我们必须赌一把。”
“可是见证者…”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她们来时的石阶入口处响起:
“那个…我…我可以吗?”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破损校服、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女生,正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是之前晚自习幸存下来的三个学生之一,后来在宿舍区也见过,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有些懦弱的女孩。
“你…你都听到了?”顾清晏惊讶地问。
女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我…我没完全听懂…但我知道,你们想结束这一切,对吗?我想回家…我害怕…”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如果…如果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就能离开…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求求你们,带我走!”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最原始的、对生存和回归正常的渴望。她就是一个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局外人”!
希望之火在两人眼中燃起,但随即又被沉重的现实压住。这不仅仅是忘记,还可能损伤她的根本认知。
江望舒走到女生面前,严肃地看着她:“你确定吗?这可能会让你忘记很多重要的事情,甚至…忘记你自己的一部分。而且,我们无法保证成功,如果失败,我们可能都会死。”
女生身体颤抖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确定!比起留在这个鬼地方,变成怪物或者永远重复死亡,我宁愿忘记!就算忘记我是谁…也比永远困在这里好!”
她的决心,成为了打破僵局的最后一块拼图。
“好。”江望舒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尽力。”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她们能感觉到,这个因为第七声钟响而暂时停滞的空间,正在开始恢复“活动”,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再次逐渐增强。
三人来到中央那巨大的钟摆下方。江望舒拿出之前藏在身上的一把小刀(从实验室顺来的),深吸一口气,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涌出,她没有犹豫,将血滴在钟摆与巨大轴心连接的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枢纽上。
“以逆轨者之血,逆转此间规则。”
血液滴落的瞬间,仿佛冷水滴入滚油!整个钟楼内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些巨大的齿轮猛地反向转动了一下!周围空间的光线开始扭曲、闪烁,一道细微的、漆黑的裂痕,出现在钟摆轴心附近,如同镜面上的裂璺!裂隙中传出强大的吸力,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
“就是现在!清晏!”江望舒脸色惨白,失血和能力的双重消耗让她摇摇欲坠。
顾清晏站在裂隙前,闭上了眼睛。她将所有的精神力集中,脑海中浮现出最温暖、最坚实的记忆画面——那是她和江望舒小时候,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躲在校园的大榕树下,分享一个冰淇淋,约定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场景。那份纯粹的快乐、信任和羁绊,构成了她“真实之梦”的基石。
“以织梦师之魂,编织真实之景,覆盖此间虚妄。”
她双手虚按向那道裂隙,一股柔和却强大的、蕴含着强烈情感波动的精神力,如同温暖的潮水,涌向那道裂痕,试图在那片虚无中,强行开辟一条稳定的、通往“正常世界”的通道!
通道的影像开始闪烁不定地出现——是她们熟悉的城市街景!是阳光!是正常的人群!
“该你了!”江望舒对那个女生喊道。
女生看着那条不稳定但充满希望的通道,眼中闪过决绝。她走上前,双手按在胸口,集中全部意念,回想自己对家的记忆,对父母的思念,对平凡生活的渴望——这些构成她“存在”于此地的认知。
“我自愿献上我的认知…我的存在…请带我回家!”
一股无形的、代表着“个体存在”的能量从她身上剥离,注入那条闪烁的通道。通道瞬间稳定了不少!但女生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茫然,她看着周围的景象,看着江望舒和顾清晏,露出了陌生的表情。
“我…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她的记忆,正在被快速抹除!
“就是现在!走!”江望舒用未受伤的手拉住顾清晏,另一只手想去拉那个女生。
但就在她们即将踏入通道的刹那——
“想走?留下吧!”
一个扭曲、混合了无数声音的咆哮,从钟楼的四面八方响起!是“它”!这个怪谈的集体意识!它反应过来了!
整个钟楼剧烈震动!那道被强行撑开的裂隙开始剧烈扭曲、收缩!无数只由阴影和绝望凝聚成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抓来!而被作为通道基石的那个女生的“存在感”正在急速流失,通道变得再次不稳定!
“它要关闭通道!清晏,稳住梦境!”江望舒嘶吼道,同时再次强行催动“逆轨”能力,试图延缓裂隙闭合的速度。但她已近极限,鲜血从嘴角溢出。
顾清晏也拼尽全力维持着“真实之梦”,但“它”的反扑力量太强,梦境开始出现裂痕,那些美好的记忆画面被恐怖的阴影侵蚀。
而那个作为“见证者”的女生,眼神已彻底空洞,软软地倒了下去,她的“认知”几乎被完全抹除。
通道,眼看就要崩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深蓝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裂隙之前!是守夜人!他残存的身影比之前更加透明,但他张开双臂,挡在了那些抓向江望舒和顾清晏的阴影触手之前!
“走!”守夜人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他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烟花般璀璨而短暂,暂时阻隔了“它”的追击!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江望舒用尽最后力气,拉着几乎精神透支的顾清晏,纵身跃向了那条即将彻底消失的、通往光明的通道!
在投入那片强光的最后一瞬,江望舒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守夜人彻底消散。看到那个失去记忆的女生被阴影吞没。看到巨大的钟摆再次开始摆动,钟楼上那些发光的纹路迅速黯淡、恢复冰冷。
然后,是无尽的强光和失控的坠落感…
【终结仪式结果:未知…】
【生存状态: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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