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寒风料峭。
神臂营五百将士已在校场列队完毕，人人背负长弓，腰悬箭壶，弩机擦得锃亮，虽静默无声，却自有一股锐气透出。
沈风一身戎装，立于队前，目光扫过这些经过严格训练和洛阳血火考验的士卒，心中稍安。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
没有冗长的动员，沈风只是简单重申了军令，便挥手道：“出发！”
队伍如蓄势已久的猎豹，沉默而迅捷地开拔出营。铁甲铿锵，脚步整齐划一，沿着官道向北面的孟津渡口方向疾行。曹性一马当先在前引路，沈壹、沈贰等队率各督本部，军纪严明，行军速度极快，只闻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竟无一人交头接耳。
沿途所见尽是战乱痕迹。
荒芜的田地，焚毁的村落，偶尔可见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向南而行。每当此时，沈风便令队伍稍避，以免惊扰流民。士卒们默默看着这一切，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数日后，黄河咆哮之声已隐约可闻。孟津汉军大营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只见营寨倚地势而建，背靠山丘，面朝大河。壕沟深挖数丈，鹿角重重布防，营墙上旌旗招展，巡逻士卒往来不绝，刀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通报过后，沈风令曹性于营外整队待命，自己带着两名亲随，跟随引路军校，前往中军大帐拜见主帅牛辅。
帐内，牛辅一身玄甲，踞坐帅位，比起上次在洛阳城外初见时，多了几分战地统帅的威严，但眉宇间那抹倨傲与隐隐的浮躁依旧。
他下首处，坐着一位气质沉静、目光沉稳的中年将领，约莫四十余岁，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却不失沉稳，正是以稳健着称的段煨。
“末将沈风，奉相国之令，率神臂营前来听候牛将军调遣！”沈风上前，依军礼参拜，并将怀中铜虎符呈上。
牛辅验过虎符，随手放在案上，打量了沈风几眼，嘿然一笑：“沈中郎，洛阳一别，这才多久呀！你都做上中郎将之职了。相国对你倒是看重，特意调你来此建功。”
他语气平淡，却听不出多少热络。
沈风护送蔡邕入京时虽与他有一面之缘，但彼时沈风身份低微，如今虽升羽林中郎将，独领一营，在牛辅这等董卓亲信看来，依旧算不得什么。
“末将惶恐，唯愿在将军麾下效犬马之劳，不敢有负相国与将军期望。”沈风姿态放得很低。
“嗯，”牛辅对这番态度似乎还算受用，指了指旁边的段煨，“这位是段忠明将军。”
沈风又向段煨行礼：“末将见过段将军。”
段煨拱手还礼，语气平和：“沈中郎不必多礼。你那百步射玉的威名已传至军中，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寒暄已毕，牛辅转入正题，大致介绍了当前军情：“对岸白波贼众，约莫数万，声势虽大，不过乌合之众。郭太、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贼首各怀鬼胎，并非铁板一块。我军此前已与其交锋数次，小胜几阵，斩获不少，贼寇已不敢轻易靠近河岸。如今他们龟缩在几处营寨里，凭险据守。”
他语气带着几分轻蔑，显然并未将白波军放在眼里。
段煨在一旁补充道：“然贼众数量仍占优势，且熟知地形，我军若贸然渡河强攻，恐损失过大。故目前策略，乃以水军巡弋控制河道，步军固守营垒，偶派精锐过河袭扰，疲敌耗粮，待其自乱。”
这确是老成持重之法。
沈风心中明了，牛辅虽为主帅，但实际用兵方略多出自段煨之手。
牛辅接着道：“相国既有令，让你部参与清剿，也好。你营皆弓弩手，正可加强我岸防之力，亦可随军过河，以劲弩压制贼寇。具体如何调用，忠明会安排。”
“末将遵命！”沈风应道，“神臂营初来乍到，一切听凭牛将军与段将军调遣。”
段煨点点头：“沈中郎一路辛苦，可先安排部下扎营休整。营区已为贵部划出。明日再议具体布防与作战事宜。”
“谢将军！”沈风再次行礼，告退而出。
走出中军大帐，沈风暗自思忖。牛辅和段煨采取的稳守策略，确实减少了风险，但也拖延了时间，并且难以取得能“显雷霆之威”、“震慑贼胆”的大胜。董卓和李儒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斩获，而是一场足以让白波军伤筋动骨、不得不正视朝廷招安条件的胜利。而自己，必须在这样的胜利中扮演关键角色，并找到执行那项隐秘指令的机会。
他抬头望向黄河对岸，冬日浑浊的河水奔流不息，对岸的土地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机与变数。
郭太的人头…
沈风摸了摸腰间的刀柄，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这孟津大营，既是战场，也是棋局。他已然落子，再无退路。
神臂营的营地被安排在汉军大营的侧翼，靠近河岸的一处高地上，视野开阔，既便于观察对岸敌情，也方便远程火力覆盖可能的渡河点。
曹性已指挥士卒们扎好了营盘，设好了警戒。 见到沈风回来，曹性立刻迎上：“大人，情况如何？”
“暂且安顿下来，明日听候调遣。”沈风边走边说，将牛辅和段煨的策略简单说了一遍。
曹性听罢，皱了皱眉：“以守为主？这般下去，何时才能取得相国所要的大胜？”
“所以，我们不能只是被动听令。”沈风停下脚步，看向对岸，“我们需要主动寻找战机。曹军侯，从明日起，多派机灵斥候，设法渡河探查，我要知道对岸白波贼各部的详细布防、粮草囤积点，以及贼首郭太的大营具体位置。”
曹性神色一凛，从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没有任何疑问，只是重重点头：“末将明白！这就去挑选人手！”
曹性领命而去后，沈风独自立于营区边缘的高地上，任由河风吹拂甲胄。他极目远眺，但见黄河如怒龙奔涌，对岸地势起伏，林木萧疏，偶有鸟雀惊飞，显是有人马活动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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