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离去后，书房内一时静默。窗外炽烈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空气中浮尘游弋，更添几分沉闷。
鲁肃轻叹一声，打破了寂静：“主公处置严同，宽严相济，既整肃了纲纪，又全了与严白虎的颜面，更充实了府库，一举三得。只是…粮草短缺之困，绝非惩处一两个蠹虫便能解决。”
顾雍亦面露忧色：“元叹所言极是。今岁天时异常，南北皆遭灾殃，粮价腾贵已成定局。即便严格执行禁酒令，所省粮食恐怕也难补亏空。还需广开粮源才是。”
沈风走回案后坐下，指尖揉着额角，连日来的操劳与眼前的困境让他眉宇间染上一丝疲惫。“开源之策，无非购粮与自产。购粮之路，北面战乱不休，徐州自身难保；荆州刘表处或可一试，然远水难解近渴。自产…唉，遭此涝灾，减产已成定局。”
他目光扫过壁上悬挂的江东舆图，落在东南沿海那片新标注的区域：“如今希望，反倒要寄托在夷洲和东安港了。只盼甘兴霸、沈壹他们能在夷洲尽快站稳脚跟，开辟出足够的熟田，或猎获、采集到足以补充军民的食粮。东安港亦需加快进度，早日连通夷洲航线。”
正商议间，周仓手持一份密封的铜管快步走入：“主公，长安急递！”
沈风神色一凝，接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拆开，取出其中绢书。目光扫过，他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深沉了几分。
“李傕、郭汜果然彻底撕破脸了。”他将绢书递给鲁肃，“李傕联合李堪，已设计诛杀樊稠，吞并其部众。如今李傕劫持陛下，郭汜则扣留公卿，双方在长安城外陈兵对峙，互相攻伐…关中，彻底大乱了。”
鲁肃与顾雍传阅绢书，皆是面色沉重。
“二虎相争，其势难久。”鲁肃沉吟道，“只是苦了关中百姓与陛下。经此一乱，朝廷威望…恐荡然无存。”
顾雍则更关注另一条信息：“曹操已攻破雍丘，张邈死于乱军之中…朝廷正式表其为兖州牧。如此，曹操总算名正言顺，坐稳了兖州。”
沈风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曹操得了兖州，下一步会指向何处？徐州新定，刘备根基未稳，更有吕布这头猛虎卧于榻侧…”
鲁肃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主公所虑极是。然据北面线报，曹操麾下谋士荀彧力劝其暂缓图谋徐州，当先巩固兖州，招揽流民，恢复生产，同时西迎天子。曹操已采纳此议…”
沈风微微颔首：“当务之急，仍是内政，是粮食！”
他霍然起身，目光锐利：“传令下去，即日起，郡府各级官吏俸禄，减半发放！所有非紧急工程，一律暂停！集中所有人力、物力，优先保障农田排涝、抢修水利！命各县统计受灾田亩，郡府将视情况减免今岁赋税。”
“命水师加强沿岸巡逻，严防任何粮食私自外运！同时，提高郡内购粮价格，吸引各地商贩运粮前来！”
“再令，”他看向鲁肃，“子敬，你亲自负责，派人前往荆州、交州，不惜重金，尽可能多地采购粮食！告诉士燮，我吴郡愿以丝绸、瓷器、海盐，换取交州稻米！”
一道道指令迅速传出，整个吴郡机器在沈风的意志下，开始围绕着“粮食”这个核心，高效而沉重地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持续晴好，甚至变得酷热。农人们在郡兵和官吏的组织下，奋力抢排积水，扶正秧苗，希望能挽回一些损失。由拳港和丹徒港的市舶司官员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每一艘入港的商船，搜寻着粮食的踪迹。朱达雷厉风行地执行着禁酒令，吴县及周边几家顶风作案的酒坊被查抄，高额的罚粮令使得私酿之风几乎绝迹。
然而，粮食危机的阴影并未散去。各地报上的收成预估数字依旧不容乐观，减产均在三成以上。而从北方传来的消息愈发令人心惊，旱灾导致的流民潮已开始涌现，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耳闻。
这一日，沈风正在校场观看曹性操练神臂营士卒之时，忽见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骑士汗透衣背，手持一枚插着羽毛的告急文书。
“报——！庐江急报！袁术大军猛攻舒县，城池危在旦夕！陆康太守遣使突围，特来求援！”
沈风心中一沉，接过文书迅速浏览。信中，陆康的语气已近乎绝望，言称舒县弹尽粮绝，若再无援兵，城破只在旬日之间。他再次恳请沈风念在同僚之谊、唇亡齿寒之理，速发援兵。
“虞翻现在何处？”沈风沉声问道。
周仓立刻回道：“禀主公，昨夜刚有消息传来，虞功曹见形势危急，已先行护送陆康太守的部分老幼家眷突围而出，正往我吴郡方向而来。不过赵诚将军仍率领我军剩余将士，在庐江协助陆康守城。”
一旁的曹性闻言，顿时急了，猛地抱拳上前，声音洪亮：“主公！让末将去吧！赵大眼还在那边死守，末将带神臂营去接应他们！定能把兄弟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沈风目光扫过曹性焦急的面庞，又落回手中那份字字泣血的求援信上。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历史的轨迹。
庐江终究是守不住的。
陆康虽忠烈，但面对袁术大军压境，孤立无援，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之前派虞翻带兵粮相助，已是仁至义尽。
如今吴郡自身粮草匮乏，兵力捉襟见肘，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注定陷落的庐江，与袁术全面开战，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更重要的是，虞仲翔已经护送了部分陆氏家眷突围，那么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去救那座注定陷落的城，而是保住那些未来的人才，以及…保全赵诚和他带去的吴郡子弟兵！
心念电转间，沈风已有决断。他看向曹性，沉声道：“德修忠勇可嘉，但神臂营乃我军精锐，不可轻动。”
随即，他转向周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周仓，即刻选派快马，持我手令，星夜兼程送往庐江，交予赵诚！”
“令其接到命令后，即刻寻找战机，率领我郡将士脱离战场，突围撤回！告诉他，城池得失已非关键，务必以保全我军将士性命为上！若陆康愿同行，可一并护送出城，若其执意与城偕亡…也不必强求，但我吴郡兵马，必须撤出来！”
“诺！”周仓轰然应命，转身便要去安排。
“且慢！”沈风又叫住他，补充道，“再传令给边境的刘辟龚都，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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