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血色的晨曦刚刚染红天际。
“啊!!”
一声凄厉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军营死寂的清晨。
宿醉未醒、头痛欲裂的校尉被这叫声彻底激怒。
他衣衫不整、骂骂咧咧地冲出大帐:“嚎什么丧!扰了老子清梦…”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只见辕门那高耸的旗杆上,吊着的并非是他预想中的 “叛军” 头颅。
而是昨夜负责看守辕门和囚笼的十二名亲兵!
他们被绳索勒着脖子,悬挂在半空,身体僵硬,脸色青紫,随着晨风微微晃动。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个人的胸前,都用鲜血淋漓的大字挂着一块粗糙的木牌:
“叛国者死!”
猩红的字迹在血色的晨曦中,触目惊心!
“游!一!君!”
校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而疯狂的咆哮!
这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被彻底羞辱的暴怒。
惊得远处枯树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发出 “呱呱” 的聒噪叫声。
与此同时,黑石谷深处。
游一君正借着天光,仔细查看摊在岩石上的地图,眉头紧锁。
他胳膊上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但隐隐的疼痛仍在。
苏明远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草药,轻轻走来:“游兄,该换药了。伤口沾了脏东西,恐会溃烂。”
“稍等。”
游一君头也没抬,手指在地图上一条隐秘的山径上划过:“校尉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倾巢而出,来攻黑石谷。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谷口狭窄,但两侧山崖坡度太缓,易攻难守…”
苏明远没有坚持,他将药碗放在一旁,目光也落在地图上,突然道:“游兄,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嗯?”
游一君的手指顿住。
“你为何从军?”
苏明远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要穿透游一君的内心,“仅仅是为了… 活着回去吗?”
游一君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帐外(临时搭建的草棚),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
老张头正用沙哑的声音教导瘦猴如何磨砺那半截铁片才能最快割断绳索;
更远处,几个跟随苏明远撤入谷中的村妇,正用临时找来的瓦罐熬煮着稀薄的米粥,炊烟袅袅,带着一丝人间的暖意。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望向谷口外那片被血色朝阳染红的天空,声音低沉而清晰:
“最初,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游家村,看看爹娘。”
“后来,”
他的目光扫过帐外那些挣扎求生、相互扶持的身影,扫过苏明远沉稳的脸,扫过地图:
“是为了让跟着我的这些兄弟们,也能有命回家。”
“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力量:
“我想让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人,能在这乱世里,有一条活路走,有一口安稳饭吃,有一个… 能回得去的家。”
苏明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尘埃落定般的了然和欣慰。
他忽然俯身,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卷更大、绘制更为精细的山川地势图,在游一君的地图旁缓缓展开。
图上,黑石谷的地形、周边的水源、隐秘的小路、甚至可能的设伏点,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游兄,”
苏明远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谷口两侧几处毫不起眼的缓坡上,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既然要守,要争这一线生机… 那么,我们可得好好下一盘棋了。”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酷热难当。
正如游一君和苏明远所料,恼羞成怒、急于找回颜面并彻底铲除后患的校尉,亲率着营中仅存的、也是他最核心的一千余名 “精锐” 亲兵和部分被裹挟的士卒,气势汹汹地扑到了黑石谷口。
望着谷口那道简陋的、由乱石和砍伐的树木堆砌而成的矮墙,以及矮墙后影影绰绰、数量似乎不多的人影。
校尉脸上露出残忍而轻蔑的笑容:“一群残兵败将,瓮中之鳖!给老子冲进去!砍下游一君脑袋者,赏金百两!屠尽谷中叛逆!”
他麾下的亲兵们发出贪婪的嚎叫,驱赶着部分士卒,乱哄哄地朝谷口发起了冲锋。
然而,就在他们前锋踏入谷口狭窄地带的瞬间!
“咻 ——!”
一支裹着油布、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狼牙箭,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射中了谷口一堆看似随意散落的干枯灌木!
“轰!!!”
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预先埋藏在干草枯枝下的火油和易燃物瞬间被引燃!
一道数丈宽、一人多高的烈焰火墙猛地腾空而起!
炽热的火舌疯狂舔舐着空气,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士卒瞬间吞噬!
凄厉的惨嚎声冲天而起!
“放箭!”
矮墙后,响起雷大川那标志性的、如同炸雷般的怒吼!
早已埋伏在矮墙后和两侧缓坡上的弓箭手,在雷大川精准的指挥下,将复仇的箭雨倾泻而下!
目标直指被火墙阻隔、乱成一团的后续部队!
箭矢刁钻狠辣,专射军官和冲在最前的悍卒!
“有埋伏!退!快退!”
校尉在后方看得魂飞魄散,嘶声尖叫!
他哪里见过如此狠辣精准的伏击!
然而,已经晚了!
“杀 ——!!”
震天的喊杀声从他们身后的山林中爆发!
早已迂回包抄到位的游一君,亲自率领着谷中最精锐的、憋了一肚子怒火的前锋营士卒,如同下山猛虎,从侧后方狠狠插入了校尉混乱不堪的后阵!
“保护大人!”
亲兵队长试图组织抵抗。
但此刻,军心已彻底崩溃!
前锋被火海吞噬,侧翼被箭雨覆盖,后方又遭致命突袭!
校尉的部队瞬间陷入了三面夹击、各自为战的绝境!
战斗,几乎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混乱中,惊惶失措的校尉在几名心腹的拼死护卫下,仓皇跳上马车,试图夺路而逃。
然而,拉车的马匹被一支流矢射中后臀,受惊狂飙,竟一头撞在了一块突兀的巨石上!
车厢轰然碎裂!
校尉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
脑袋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一块棱角尖锐的山岩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开来!
他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一声,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那双因恐惧和野心而睁大的眼睛,空洞地瞪着血色的天空,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
他腰间那枚青白色的北境玉佩,在血泊中滚落,沾满了尘土和污秽。
这位处心积虑、勾结外敌、陷害忠良的校尉大人,最终以一种极其讽刺和窝囊的方式,结束了他卑劣的一生 —— 死于一场由他自己引发的混乱,死于一块冰冷的石头。
没有死在敌人刀下,也没有死在军法审判中,而是死于一场荒诞的意外。
战斗很快结束。
校尉带来的一千余人,死伤未过半,余者尽数投降。
当游一君提着染血的长刀,走到校尉那不成人形的尸体旁时,雷大川正好从翻倒的马车残骸中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箱。
撬开一看,里面除了金银珠宝,赫然放着厚厚一沓用火漆封着的信件,以及一枚刻有北境狼头纹样的青铜令牌!
游一君捡起那枚沾血的北境玉佩,又看了看令牌和信件,一切都已不言而喻。
他目光扫过跪伏一地、瑟瑟发抖的俘虏,扫过满身血污却眼神炽热的前锋营兄弟,最后落在苏明远平静的脸上。
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伤者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游一君身上。
雷大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单膝跪地,独眼灼灼,声如洪钟:“校尉通敌叛国,已遭天诛!前锋营、左营、右营不可一日无主!请游营正主持大局!”
“请游营正主持大局!”
幸存的前锋营士卒,包括那些被裹挟来的士卒齐刷刷跪下,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山谷中回荡。
那些校尉曾经的亲兵也面面相觑,最终纷纷低头。
苏明远对着游一君,深深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
游一君看着眼前跪倒的众人,看着山谷中翘首期盼的伤员和妇孺,感受着手中那枚染血玉佩的冰冷和怀中 “明心见性” 匕首的微温。
他没有推辞,缓缓举起手中染血的佩刀,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山谷:
“校尉通敌,业已伏诛!然北境之患未除!愿随我游一君死守此谷,护我袍泽乡亲者,起身!”
“誓死追随游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响彻云霄。
三日后。
北境先锋军,一支约四五千人的精锐步骑混合部队,如同黑色的潮水,裹挟着滚滚烟尘,终于兵临黑石谷外。
游一君身披一件修补过的皮甲,腰悬佩刀,手扶 “明心见性” 的匕首,稳稳地站在谷口临时搭建的简陋了望台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越过新挖掘的壕沟、布置的鹿砦和严阵以待的士卒,投向远处地平线上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和刀枪寒光。
狂风猎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眼中磐石般的坚定。
苏明远悄然来到他身侧,声音凝重:“斥候回报,至少三千人,装备精良,是北境王朝麾下的‘黑狼旗’精锐。来者不善。”
“我们能守多久?”
游一君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粮草箭矢,若精打细算,最多… 十日。”
苏明远给出了一个残酷的数字。
游一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南方,那是游家村的方向。
离家时父亲那句沉重的 “活着回来”,此刻在他心中激荡起前所未有的回响。
活着… 不仅仅是呼吸,更是背负,是守护,是在这血色乱世中,为身后那些需要庇护的人,争出一条生路的责任!
他霍然转身,不再看那压境的敌军,大步走向谷内正在加固工事、磨砺刀枪的人群。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传令!老人、孩子,由苏先生安排,立刻从后山秘道撤离!其余所有人”
他站定,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恐惧、或坚毅的脸庞,斩钉截铁:
“握紧你们的刀枪!此地,便是吾乡!身后,便是吾民!人在谷在!血战到底!”
“誓死追随游营正!”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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